一个月后,大梁国,京城。
自从上一次的献俘大会后,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大谋逆案的影响正在渐渐消退,从外省调动来的官员们已经逐步接手中央各个衙门的事务。而北胡的战场上,更是一次次地传来好消息。
“北胡大捷!北胡大捷……”
一个紫衣信使骑着马自正阳门入,穿过了御街一路奔向皇宫,一路上高声叫喊,仿佛刻意要让越多人听见越好的样子。
“嘿!看意思又在北胡打了胜仗了?”
“无所谓了,北胡的金帐都被咱们拿了下来,大可汗也都被咱们献俘到了京城,还能有什么可折腾的,估计也就是又扫荡了几个部落,抓了几个番王酋长之类的什么,咱们大梁天朝上国,区区鞑虏有什么荡不平的嘛……”
或许是因为寿光皇帝下诏开战之后不久就出了献俘大典这种事情,大梁国中的百姓们如今对于北胡传来的捷报似乎已经没那么大的兴奋。老百姓们看看一路狂奔入宫的紫衣信使,随**谈两句也就罢了。倒是偶尔能听见走进青楼酒肆里的年轻士子们纷纷不平:
“哼!区区一个北胡,哪能打了这么久还没打完?要我看,只怕是领兵出塞的那些草原故意拖拉着,养寇以自重要挟朝廷多搏军功……”
有时候就是这样,数百年的战火延绵之后,几代人苦心筹划换来的胜利,放到某些在青楼里搂着粉头喝着冰镇酸梅汤的人口中就能够变成另外一种味道。有些人开始自怨自艾没有赶上大谋逆案那个大潮涌动的机会,于是开始变着法子的找由头搏名声养士林之望。
不过还好,这时候就算是某些不得志而又一心想搏出位的家伙,也没把这些东西当作重点突破的方向,大谋逆案倒了一大批人,又从外面调了一大批官员进京,如今到处都传言朝廷准备开恩科,这等时候多跟上几个新晋出头的大臣才是正理。
寿光皇帝也似乎有些放下了心,眼瞅着这朝堂局势一天天地稳定了下来,北疆边陲更是在按照他的之前的通盘谋划一点点的发展,如今越发的踏实。踏实了就开始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那些之前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某某官员,如今随着万岁爷的心意时不时地想起了哪个就查查这厮的罪名,就算是不提之前大谋逆案的旧账,做皇上的真要查官员的错事,又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李家居然暂时还没杀,罪名是定了,最后的惩处结果结果还没宣判,和一堆李系的余党一起关着扣着。
眼见着形势一片大好,寿光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改了主意。如今反倒是不着急了,一边让事情摆在台面上当震慑,一边继续做由头让群臣们议了再议,借此观察着这些新上来的官员们究竟会做出什么反应。今天抓一个明天抄一家的,天牢里日益变得人满为患。典狱和牢头倒是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已是首辅大学士的刘忠全刘大人很低调的闷声发大财——他倒没有贪墨那些抄家抄出来的资财油水,而是这些正好用来做打北胡的军费,省大心了。
最为忙碌的倒要数安家,四个儿子纷纷升了官,安老太爷新晋入阁却手里却仍然捏着都察院的大印权威日重,他老人家一辈子铁面无私,最适合查那些皇上想要秋后算账的官员们。
这一日安老太爷带着长房老爷安德佑到萧府走动串门子,两家不仅是亲家,更是在一条阵营里对着共同的对手顶着压力一起死磕出来的交情,如今虽然已不像当初那般“联合办公”,却仍有自有一番见面亲切。好比此刻萧府之中盛宴款待,安老太爷一张老脸有些发红,似乎有些多喝了两杯的样子,长叹一声道:
“陛下痛恨那些当初跟了李家的官员们自然情有可原,如今被皇上秋后算账也是咎由自取。可是本已说了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这么快就动手,未免有些朝令夕改之嫌。朝野众臣又不是傻子,如何瞧不出来?更何况李家原说是早办,如今又开始晾着……唉!难免让人心不安啊。”
坐在主位上的萧老夫人心里登时咯蹬一下子,安老太爷和萧家打过不少交道,为人沉稳谨慎她早已明白。如今虽然似乎是酒话,两家的关系虽然已经处到了这么铁,可是能够当着别人的面抱怨上两句皇上做事有些太急了,这却是从未有过之事了。
“就是就是!李家早杀了早踏实,这等通敌叛国之臣,又是谋逆大罪,真不知道皇上还等什么!”
萧老夫人愤愤地,李家是萧家多少代人对磕过来的死对头,又是本就该杀的大谋逆案主犯,如今断没有活命之理,无外乎怎么个死法罢了。一句该杀等于没说,一副愤怒的表情却表明了她依旧和萧家站在同一立场的做派,滴水不漏。只是这心里却也奇怪,安家如此小心试探,难道是有什么大事?两家是正宗的姻亲,早就是一根线上的两根蚂蚱,若是真有大事,谁还能躲了开去?
“亲家母所言极是,听说这李家缓杀皇上追拿昔日李家的依附之臣……倒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真正点出题来的却是娘家的亲家公安德佑,他如今已经从礼部调到了刑部,官居临检同办,算得上是六部部排名极佳的官位,专管这些御旨钦案之事。再加上之前便已赏了二品的品阶,如今这位置只要不出大错,留京进一步便是侍郎,若是外放最少是一省巡抚,寿光皇帝准备重用之心都亮明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
萧老夫人脸上微露疑惑之色,心下却是登时雪亮,安家这倒不是要做什么坏事,想必寿光皇帝是采纳了太子的建议才有了眼下的举动。安家觉得困惑,又觉得这分明不是对大梁国有利之事,这才来向萧家求教,只是碍于几方间的关系太过特殊,话题所涉又是太子牧这般的敏感人物,这才不得不先行试探了。
太子牧乃是萧皇后所出,若论关系论血缘,什么还能比这亲娘外戚一方的关系近?若是自己换了位置易地而处,只怕第一反应亦是来找亲家母的试探相询,可问题在于……
问题在于萧家对此事竟是茫然不知,就连萧老夫人自己,也一直以为这就是寿光皇帝自己的意思,虽说这太子和萧家的关系当然不会像当初睿王和李家般事事禀报,可若论太子那边的动静,萧家本应是宫外消息最灵通的家族,此事居然是安家转达才到了自己耳中?
萧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些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