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王喟然叹道:“老夫一直认为对武功一道,勤修苦练了几十寒暑,纵有高人,可能胜过老夫,也不会有太大的差距,但以聂老弟轻轻年纪,所学就胜过我甚多,乃知从前当真太狂傲,太坐井观天了。”
平半山笑道:“你能够说这些话,已经是从井栏杆里跳出来了。”
刘寄禅道:“你们两个还在尽说废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东海龙王望望天色,口中低“啊”了一声。
刘寄禅道:“你是总指挥,该如何调兵遗将了。”
东海龙王连连点头笑道:“看你倒像狗头军师,好,本师立即升帐。”
各大门派的几个掌门人方才为了化解“阴极针”,原本就聚在一起,东海龙王就把自己心里的构想,悄悄和众人说了。然后又由大家交换意见。这件事在极度隐秘的情形下进行。然后又各自散开。
因为现在午牌已偏,午时一阴生,阴气逐渐滋生,身中“阴极针”的人,也应该逐渐感到背脊骨发冷,而逐渐延及全身。
凡是内功有相当火候的人,谁都会运功驱寒,把这股寒气逼出体外。因为每个中了“阴极针”的人,或立或坐,都已盖上眼皮,行功运气。
各大门派中暗算的人,都是一些领袖人物,他们在运气之时,自然要有人护法,于是每个人的身后,都集结了带来的门人弟子,手按兵刃,严神戒备。
没有中暗算的人,只有金母依然端坐在太师椅上。其余诸人,也和中了暗算的人一样,各有弟子护法。看不出谁中暗算,谁没中暗算。
这一来,粗看起来,每一个门派,都自成一堆,可以一目了然,这是因为万一对方发动攻势,可相互支援。
其中当然也经过总指挥东海龙王敖九洲的通盘筹割,所部署的,一旦发生乱斗,可以发动攻势,每个门派的弟子有人领导,就不致散乱。
广场上首,摆列了四十席酒菜,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入席。
各大门派占踞的广场西、南两处,却分列出一族族的人群,各自成堆,每一堆人群中,都有一两个或两三个席地趺坐,正在调息。因此偌大一片广场上,静寂得不闻一点声音!
现在已接近午末之交,进入淮渎庙用餐的通天教一干人,也已陆续走出。
走在最前面的是束无忌,他依然一身蓝衫,手摇折扇,脸上挂着冷傲的笑容,看去甚是潇洒!
他身后也是两个蓝衫佩剑的英俊少年,则是通天教门下八弟子云芸娘和十弟子姬红棉两位姑娘。
通天教主座下十大弟子,如今只剩下三个,这对通天教而言,是一极大讽刺。
束无忌一直走到西南方对面,朝各大门派拱拱手,含笑朗声说道:“各大门派掌门人,诸位道长,大会给诸位准备了酒饭,诸位怎么不肯赏脸?莫非嫌在下招待不周……”
东海龙王洪声道:“贵教盛意,咱们心领。”
束无忌依然含笑道:“诸位纵然和敝教为敌,但敝教已和诸位约定,以胜负来解决双方争端,敝教还不至于在酒菜中下毒,诸位奈何不肯见信?”
他说得很冠冕堂皇。
“哈哈!”东海龙王大笑一声道:“束无忌,你说得倒真动听,通天教使用迷失散于前,咱们不用再提了,但双方既已订下十四场分胜负,就应该各凭武功,在天下武林同道面前.一决高下,没料到通天教蛇蝎居心,居然在双方动手之际,乘大家不备,偷使‘阴极针’,暗算各大门派的人,你们不觉得卑鄙无耻吗?”
束无忌脸露讶容,说道:“敖大侠这是什么话?敝教几时暗算诸位了?”
东海龙王怒哼一声道:“你装得真像,偷袭阴极针的,难道会不是你们?”
束无忌目光如电,迅快的掠过各大门派由门人弟子围成的一簇簇人群,自然也看到席地趺坐的众人,看到各大门派已经无再战之能,他脸上不禁飞过一丝冷峻的笑意,忽地沉下脸来,嘿然道:“敖大侠一口咬定是敝教施放阴极针,暗算诸位,须知今日乃是天下武林大会,当着天下武林同道,说话要有证据,试问敖大侠有何证据,证明是敝教施放的阴极针?”
一面回过身去,折扇一摆,说道:“既然各大门派不领咱们的情,你们就把酒席撤去了。”
他话声出口,立即有数十名青衣汉子,纷纷走上,迅快的撤去筵席。
排教冉勿赞趺坐地上的人,霍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大声喝道:“束无忌,你不用再假惺惺了,既敢乘人不备,施放阴极针,居然没有胆量承认,冉某就算中了针,也要和你们放手一拼!”
他这一喝,似是激起了众怒,只见姬存仁大声道:“不错,咱们和通天教拼了!”
刘寄禅道:“拼就拼,咱们还怕区区通天教不成?”
两人随着喝声,站了起来,接着和至清大师、至成大师等人也相继站起;但他们总是中了“阴极针”的人,虽然挺身而起,依然止不住打着冷噤!(这是大家计议好的,要装作中了阴极针,强自压制着模样)。
这一情形看在束无忌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中了“阴极针”的人,只要过了午刻,阴气逐渐转盛,寒冷之感,也会随着加深,任你武功多高,不出六个时辰,就会全身僵冻。目前纵然还能支持,又能支持多久?
“哈哈!”束无忌仰首发出一声朗笑,说道:“束某说过没施放阴极针,就是没施放阴极针,诸位不是一派掌门,就是一门耆宿,如此叫嚣,不怕有失身份吗?”
一面目光一抬,朝东海龙王说道:“敖大侠,方才咱们议定以十四场分胜负的协议,不知是否仍然算数,诸位道长如此叫嚣,是否有群殴之意?”
东海龙王还未来得及答话。
齐漱云抢先喝道:“你们没使阴极针,那是什么人使的?”
“除了本真人门下,天壤间更有何人能使阴极针的?”这话清朗得如凤鸣,宛从天际飞来!
也就在此时,突听广场四周,有人恭声说道:“弟子叩见师尊。”
“你们起来。”
话声越来越近,说到最后一个字,好像已在南首入场处了,大家急忙举目望去,只见一辆紫檀辇车,由四名长发披肩的少女左右护着行来。
这四名少女,眉目如画,身材苗条,身穿鹅黄衣裙,腰束鹅黄丝带,步履轻盈,一路行来,丝带随风飘扬,看去不快,实则相当神速。
辇车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鹅黄色道袍的老道人,胸前绣黑色“乾”卦。
一头亮银般白发,绾一支白玉簪,生得长眉修目,脸色红润,颏下五绺银须,一直垂到胸前。
这老道当真称得上童颜鹤发,道貌岸然,看去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了,但在场的各大门派中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他的来历来。
辇车还没到广场入口处,左首路边,不知何时已鹄立着四个身穿青色道装的青车,躬身而立,状极恭敬!
大家方才曾听他说过:“除了本真人门下,天壤间更有何人能使阴极针的?”由此看来,这站立道左的四个青衣道人,就是他的门人了。
各大门派中人中的阴极针,也就是这四个青衣道人施放的了,他们看去竟然如此年轻,最多也不过三十来岁!
这时束无忌也赶紧把折扇往袖中一笼,飞快的迎了出去,直驱辇前,躬下身去,恭敬的道:“通天教门下晚辈束无忌叩见真人。”
辇上黄袍老道只抬了下手,呵呵笑道:“小友不用多礼,本真人来迟了半天,大会已经开始了吧!”
束无忌应了声“是”,直起身,似是以“传音入密”向他报告大会情形。
黄袍老道连连颔首。
束无忌又躬着身,说了声:“请。”
四名黄衣少女护着辇车缓缓朝广场中驶入。
束无忌和四名青袍道人紧随车后走入。
坐在上首的大会总护法玉杖彭祖和副总护法金鸾圣母一起站了起来。
王杖彭祖拱着手呵呵笑道:“乾道友已有多年不见,愈见仙风道骨,和三十年前并无稍异,今日盛会,能有道友莅临,更是增光不少!”
“哈哈!”黄袍老道在牵上稽首答礼,朗笑道:“恽道友还不是和三十年前一样?可笑咱们依然未能脱出尘俗!”
再说各大门派掌门人对这位黄袍老道人,谁也说不出他的来历,此时听玉杖彭祖称他“乾道友”,和“三十年前”这两句话,武当青云子心头猛然一震,登时想起三十年前,先师紫阳真人曾被天道教主乾天辰“九阴掌”所伤,幸遇昆仑岳大先生经过,以一记“紫灵掌”把他惊走。
此人莫非就是昔年天道教主乾天辰。
目前对方除了通天教主,还有一个玉杖彭祖,已方已经无人能敌,如今又来了这样一个大魔头,更没有人可以抗衡了,自己等人纵然已经化去“阴极针”;但这一场正邪之战,看来已非落个全军尽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