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冒险之举
村委会会议室里,李民强召集养猪户开会。
李民强说:“大伙都已经知道了,为了咱们村的经济发展,引进外资在咱村里办一个食品饮料厂,为了不占用大家承包的耕地,厂址选定在废砖窑。所以得把砖窑推平才行。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希望你们顾全大局,支持村里的工作,尽快把猪圈迁走,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啥困难,有啥困难可以提出来,村里能帮助的会尽量帮助你们解决。”
“没困难。”坐在一边的萧铁柱歪着脑袋说。
李民强说:“没困难就好,那就希望大家赶快把猪圈迁走。”
萧铁柱把手一摆说:“我们不迁!”
养猪户齐声说:“对,我们不迁!”
李民强说:“不是没有困难吗,为啥不迁啊?”
萧铁柱说:“你这话问的,我们不迁哪来的困难呀,是吧?”
“就是。”养猪户回答。
李民强说:“办厂是为了彻底改变咱们沙岗村的贫困,这个道理我不说大家也应该明白,我也不多说了,希望大家好好地想一想,但也要告诉大家,村里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更改的。”
萧铁柱说:“早想好了,你说啥也是瞎子点灯白搭,就是不迁。”
李建新说:“砖窑是村里的,不是你们自个的,为啥不迁?”
萧铁柱把眼一瞪说:“你们愿咋的就咋的,就是不迁!”
“不迁!不迁!走!”养猪户一哄而散。
萧自贵正坐在屋里炕沿上抽烟想心事。萧铁柱拿着茶缸子走过来,笑嘻嘻地说:“爹,那两百块钱定金呢?”
萧自贵把头一抬问:“你问这个干啥?”
萧铁柱带着哀求的口气说:“你把它给我吧。”
萧自贵把眼一瞪说:“有你吃的,喝的,穿的,你要钱干啥?”
“你看你说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咋说兜里也得有俩零花钱啊!”
“不行,这钱我攒着给你娶媳妇哩。”
萧铁柱不高兴地说:“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呀!”
“不娶媳妇也不给!”萧自贵头也没抬地说。
萧铁柱不满意地说:“你为啥不给啊,那是我挣的钱呀。”
“你挣的也不给!”
“真是钱财分上无父子。”萧铁柱嘴里嘟囔着。
“你嘴里嘟囔啥?”
这时,张兰翠扭着屁股又满面笑容地来了,说:“自贵,你们家财运可太旺了,这铁柱可是棵摇钱树啊!”
萧自贵说:“你别忽悠了,两百块钱也叫钱哪。”
“两百块钱!”从兜里掏出钱,在手里晃着说,“看看,这是一千八!”
萧自贵把头一扬说:“定金涨价了?”
张兰翠嬉笑着说:“不是定金涨价,是一次付清。”
萧铁柱问:“不是说事成之后再付吗?”
“殿卿说了,人多了也没用,铁柱的英雄气概能抵挡千军万马!”想了一下说。“啊,对啦,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铁柱握着拳头说:“爹,听到没用,万夫莫开!”
萧自贵磕着烟灰说:“傻小子,你留点儿心眼儿吧,当心这酒里有蒙汗药。”
张兰翠一听这话有点儿急了,说:“你说的这叫啥话啊?这是钱,不是药!”
“我虽然读书不多,也明白你们那一套。”
“哪一套啊?”张兰翠问。
“你们用的这是金蝉脱壳之计,事成了你们得利,出事儿了你们脚底抹油溜了,把铁柱晾哪儿,和孩子耍心眼儿,你们也好意思。”
张兰翠说:“自贵,我可不是当面夸你,那殿卿可不是你的个儿,我实话告诉你,现在村干部正挨家挨户做工作,有些人表面上都假装叛变了,可心里头还是拿铁柱当领袖。殿卿说,铁柱是座堡垒。这不,大伙儿就都把钱拿出来先修堡垒。”
萧自贵笑着说:“这倒是真实情报。”
张兰翠说:“铁柱啊,咱得把话说明白,这钱可是付给你了,到时候你可得顶住,一定要人在堡垒在,可不能到时候拉稀当怂包,让大伙儿失望。”
“你放心,我不会当怂包!”萧铁柱说着就要接张兰翠手里的钱。
“别动!”萧自贵发话了。
张兰翠假装不满地说:“咋的,这钱扎手啊?不挣啦?不挣我可拿走啦。哼!这钱你们不挣我找别人去。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有猪头找不到庙门!”说完抬腿要走。
“等等。”
“咋啦?”
“你把钱放哪儿。”
张兰翠扭头撇嘴一笑,把钱放下,扭着屁股走了。
第二天,村里流传开了这样的消息:投资商要沙岗村也投钱才行,村里拿不出钱,李民强在银行又贷不到款,工厂办不成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把村里搞得沸沸扬扬。
萧自贵从沙河里削来了一捆柳条,正在院子里编着筐,穆殿卿和张兰翠带着养猪户来了。
张兰翠进门就喊:“自贵,萧自贵!”
萧自贵见一块儿来了七八个人,为啥事而来,心里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低头不语,只顾忙着手里的活儿。
“萧自贵!喊你呢。”
萧自贵编着筐问:“啥事儿啊?”
“我们来跟你商量点儿事儿。”张兰翠说。
“商量啥事儿?”
张兰翠说:“厂子办不成了,这猪圈也就不用迁了,也就用不着铁柱当领袖了,我们大伙儿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不明白。”萧自贵头不抬,手不停地编着筐说。
张兰翠有点儿急了,说:“你咋不明白哩!不明白我就干脆跟你挑明了吧,厂子建不成了,猪圈不用迁了,也不用你家铁柱当领袖了。你要知道,大伙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辛苦换来的,这些钱总不能打了水漂吧?你明白不?”
萧自贵不紧不慢地编着筐,摇了摇头说:“不明白。”心里也在想:到手的钱还能让你拿走?槐树底下做春梦,想得美。
张兰翠说:“你看他,跟咱们大伙儿饭盒里盛稀饭,装糊涂了。”
大伙七嘴八舌地说:“还给我们的钱!”
“快给我们吧!装糊涂也没用!”
“不要见钱眼开!耍赖也没用!”
张兰翠说:“我告诉你‘老财迷’,我身后站着的这些人,眼睛可是雪亮的,也不是好惹的,不把钱退给大伙,谁也不会答应!”
“对!不答应!”后面的人说。
萧自贵急了,站起来说:“你们嚷啥!你们拉屎往回坐,得问问我手里的镰刀答应不答应。”
张兰翠猴吃芥末傻眼了:“他要来邪的啊!这……”她拉了拉身边的萧殿卿说,“殿卿,我是说不过他,你说两句吧。”
萧殿卿嘻皮笑脸地凑到萧自贵面前,把头伸过来说:“你来,来砍呀!自贵老哥,常言说得好,无功不受禄。铁柱这座堡垒没用上,你应该把钱退回来,否则你良心不得安宁吧!”
萧自贵冷笑一声说:“殿卿,堡垒是没用上,可钢筋水泥用完了,我良心宁静如水。”
萧殿卿歪着脑袋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是你的,最好别拿,赖来的东西不长盛。”
萧自贵把手里的镰刀往地下一摔说:“你这是花钱不买正道,自食其果。”
萧殿卿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这钱是要不回来了,认倒霉吧!背着手扭头扫兴地走了。
张兰翠急了:“殿卿,你咋走哇!这事儿整的。”
萧自贵把眼一瞪吼道:“你们还呆在这儿干啥!”
大伙儿都失望地走了,萧自贵发出了轻声的冷笑。
三天后的上午,萧自贵正独自在屋里抽着烟想着事儿,萧铁柱跑来了。
“爹,马上要平砖窑了,这事儿你知道不?”
“听说啦。”
“那咱咋办哩,我这领袖还当不当啦?”
萧自贵在鞋底上磕掉烟灰说:“我看还是干吧,两千块钱不是小数,拿了人家的钱,也得对得起良心哪。萧殿卿说的有道理。”
“行!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就人在堡垒在!”
萧殿卿正在砖窑的猪圈喂猪,张兰翠走过来说:“殿卿啊,我看咱是不是得给铁柱打打气儿啊!他别在像公鸡拉的屎,上节硬下节软,关键时刻掉链子。”
萧殿卿放下手里的猪食桶,走到在一边搂着铁锨蹲着的萧铁柱跟前,笑嘻嘻地说:“铁柱啊,我不得不承认你爹是条汉子,你是你爹的儿子,可不能给你爹丢脸。”
“我爹又说啥了?”
“你爹说,我们的钢筋水泥用完了,该堡垒投入战斗了,这个堡垒就是你。”
“明白!人在堡垒在!”萧铁柱晃着脑袋说。
张兰翠说:“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千万别心虚,我们这些人都是你的坚强后盾。”
萧殿卿说:“你放心,咱们铁柱一个就能顶他千军万马!”
此时,有人喊:“推土机开过来了!”
张兰翠慌了,说:“真的,推土机开过来了。”
萧殿卿神情严肃地说:“铁柱,整个沙岗村都瞪着眼珠子看着你,全沙岗村都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张兰翠说:“对!挺起胸膛,做一回真正的男子汉。铁柱,勇敢点儿,让你的名字写在沙岗村的大地上!”
“对,猫急上树,狗急跳墙,行动!”萧殿卿说。
萧铁柱大喊一声:“躲开!”提着铁锨冲到推土机前进的路上,把铁锨往地上一戳,一挥手喊道:“站住!”
推土机停住了,萧铁柱蹲在了推土机前面。
站在推土机上的王文思一见傻眼了,说:“铁柱!你想干啥?”
萧铁柱说:“干啥!王文思我告诉你,今天我萧铁柱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王文思大声地说:“你不让开,轧着你咋办?”
“王文思,有种你从我身上轧过去!告诉你,我萧铁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吧!”
王文思轻声告诉司机:“先把火熄了吧。”便给李民强打电话,说明情况。
李民强和李建新跑来了。
李民强走到萧铁柱面前:“铁柱!你要干啥?你给我起来!”
“李民强,有能耐你从我身上轧过去!”
李建新凑过去气愤地说:“铁柱,你这个愣头青倒是腰里掖扁担横起来了,没王法了是不是?”说着就上前拉萧铁柱。
萧铁柱拿起了铁锨,嚷道:“李建新,你要干啥?要打人咋的?”
李民强把李建新拉开。
萧铁柱别愣着脑袋说:“我告诉你们,老鼠急了还会咬猫哩!谁再往前走一步,我把他脑瓜子削了!”
李建新又凑了上去说:“你削我看看,你动手啊!你有种给我动手看看!”
萧铁柱有些胆怯了,蹲在地上白瞪着眼不说话。
李民强说:“铁柱,你不起来是不是?”
“咋的吧,今天我萧铁柱就是死也要和你们抗争!”
李民强气愤地说:“铁柱,你坚决不躲开是吧?那就在这儿蹲着吧。”然后向围观的人挥手说,“大家都闪开!都闪开!”
围观的人纷纷闪开。
萧铁柱见萧殿卿、张兰翠等人也都跟着躲开了,心里虚了,也可以说是胆战心惊了。自言自语地说:“咋都躲开了。”
李民强登上推土机对司机说:“开吧。”
司机担心地说:“这能行吗?”
李民强说:“没事儿,我看出来了,这小子没那个胆儿,一吓唬准得跑,你开吧,可以开慢点儿。”
推土机轰轰地开过来了,大家伙都惊呆了,几乎每人都捏着一把汗。
萧铁柱见李民强动真个儿的了,铁锨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人群里发出了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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