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迩低头,嘴角漾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不愧是龙儿呢。
白灼显然没想到,一个六岁的娃娃居然心思如此敏捷。
刚才沈玉英满脸惊喜,清禾一脸激动,他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成了。
不曾想,昭禾这边居然瞒不过去吗?
白灼微微一笑:“因为我对这片大山有感情,我也是你的老师,大山里能走出去的孩子不多,我非常惜才,也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己所能及地为大山做点事情。”昭禾点点头,望着他:“我记得村长说过的,白氏家族所有的家丁,都是家生子。白氏家族所有的营生铺子,也只用家生子,如果要加入外人,必须有白氏家族直系亲笔的
举荐信。
我们是村里人,没有靠山,也不认识白氏家族的人,光是举荐信这一条,就不可能通过。
可是白老师说,可以让我姐毕业后进白家的医院,那就是说,白老师可以帮我姐些推荐信,那白老师是白氏家族的直系亲属?”
女娃娃的声音稚气却格外清脆,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双眼睛灼灼其华宛如避尘的珍珠,侃侃而谈的模样,灵气『逼』人。
沈玉英张大了嘴巴,满满的不敢置信!
村里是有白家人,外头的世界肯定也有白家人。但是谁也没有将一个来山里支教的老师想成白氏家族的人,白氏家族在这个世界,据说可以撑半边天,如果是直系亲属,那也是了不得的贵族了,怎么回来这样的地方受
苦?清禾也吓了一跳,想起村民们提起过,说是山门口的白氏宗族,内里如何奢华,如何像天宫般富丽堂皇,他们宗族的老根扎在这里鸡拜年了,美其名曰避世,实则在守护
什么,或者在找寻什么。白灼笑望着昭禾:“我不是白氏家族的直系,但是,我也算是白家的旁支,与直系关系非常熟悉,他之前也关照过我,说如果山里有特别好的生源,可以介绍给他。这不,
刚好清禾考上了大学,还是医科大,我就想着,干脆介绍一下,也算是举手之劳。”
昭禾眸光一亮:“真的?”
白灼:“真的。”
沈玉英激动坏了:“白老师,这是真的么?真是太谢谢您了!”
白灼迎上老太太激动的双眼,郑重地点头:“真的!”
沈玉英一听,激动地险些给白灼跪下,可她转头一瞧,清禾竟然傻乎乎的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玉英拉住清禾:“傻孩子你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还不愿意么?”
清禾下意识看了眼昭禾,她总觉得妹妹的想法更加周全:“我……”
而昭禾仍旧在犹豫。
自白灼开口之后,便一直默不吭声的白洛迩忽地咳嗽了一声。
白灼会意,马上又道:“清禾,你若是成了白家内定的学员,你『奶』『奶』便是内部家属,将来生病了,可以接到大城市去免费医院看病。
而且,在那里上学,你每个月都有白家补贴的生活费。
你可以把生活费留给你『奶』『奶』做零花钱,你自己的吃饭穿衣,学校全都包了。”
沈玉英一听这话,急的不停地拍大腿:“清禾啊!”
清禾正要答应,昭禾却焦急了:“可是……”
可是一旦答应,那姐姐这一生都要被人左右了!
被人左右的一生……
为了眼前的利益,放弃长远的一生,这其实并不划算!
可是白老师是昭禾心里敬重的人,她望着白灼的双眼,又看不透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名堂。
白洛迩一杯茶喝完,叹了口气:“白老师,人家不乐意就算了,那么多好学生排着队等着你帮助呢,你这难得主动帮一回人,还被人怀疑用心,何苦呢?”
这么好的机会,昭禾却迟迟不肯点头,沈玉英越看越忧心。
沈玉英见昭禾是真的不愿意,即便是内心再激动,也不忍心『逼』迫昭禾,想到自己连个入学通知书都保不住,眼泪不自禁就要流出来。
昭禾把沈玉英的反应全看在眼中,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挡住她那双清亮的瞳,心中一番掂量之后,再抬起时先看向了『奶』『奶』:“姐,你先答应吧。”
她想让『奶』『奶』活得好一些。
而且,良禽择木而栖,姐姐若能吸收到这个世界里最直接、最全面的营养,有益无害。
至于四年之后……
她也会慢慢长大,将来,等她也到了大城市,她相信没人能管得住她!
沈玉英惊喜地望着她:“真的?”
昭禾笑着道:“当然是真的!我还等着姐姐带着我跟阿『奶』去城里享福呢!”
沈玉英又哭又笑,一把将昭禾搂在怀里抱着:“好闺女,真好,真好,『奶』『奶』跟你去城里享福去!”
清禾亲自俸茶给白灼,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趁着儿子儿媳去医院,要耽搁几日才能回来,沈玉英等白洛迩二人一走,便忙着给清禾收拾东西。
儿子他们那么抗拒清禾上大学的这件事情,等他们从医院回来,肯定会绞尽脑汁阻拦的。
所以沈玉英刚才也跟白灼提了一下,白灼笑着应了,还说明天一早就来接清禾,先送去c市医科大的学生宿舍,让她提前报到,还会安排她的食宿。
清禾也没什么要带的,就是衣服鞋袜罢了。
沈玉英一边收拾,一边急的哭:“也没来得及给你腌点咸菜捎上,说走就走的,啥都没准备,呜呜呜……阿『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娘跟你爷爷啊,清禾。”
清禾连忙安慰道:“阿『奶』,人家学校里有食堂,包食宿,白老师不是说了吗,只要我去了,每个月还给我钱,我花不着一分钱,人家大城市里的饭菜,肯定比咸菜好多了。
昭禾忽然从外边跑回来,小脸红扑扑的,微微喘着。
来到清禾面前,她伸出小手,道:“姐,你拿着吧,去城里用!”
稚嫩的掌心里,是几张布票还有粮票。
他们这座山,外头有个镇子,买东西也要用票,只是他们山沟沟里头,庄稼什么的基本上自给自足,买粮食也就用不到票了。
昭禾还听白老师说过,外头有个东西叫做电视机,也要电视机票,邮递员李超有个自行车,也要自行车票买,反正,出了大山,不管买什么都得有票。
沈玉英瞧着昭和手里的票,一拍额头:“是啊,你去了城里,买衣服还要布票,你这一身只怕学生老师们要笑话的,有钱也不行的,还要票的。”
清禾瞧着昭禾手心里的东西,一跺脚,急道:“你是不是去叔叔婶子家拿来的?”
沈玉英跟小儿子分家了。
因为她以前在镇子里上过班,退休后,除了退休工资,官家也会给她一定比例的票,数量不多,但是她平日里也用不着。
每次发退休工资的时候,小儿子他们就找上门了。
她为了息事宁人,就把钱留着,把票给了他们。沈玉英瞧着这些票,就知道是昭禾过去顺过来的,可是、可是……她一咬牙,道:“拿着!清禾你拿着!那一窝畜生只当我是白生了!给他们用也是浪费,你要去城里,你
拿着!”
清禾一听,嚎啕一声哭了出来:“阿『奶』!我把这些票拿走了,你跟昭禾留下,等婶子他们回来,你们可怎么活啊!”
沈玉英不管,她接了票,往清禾怀里塞:“你给我拿着!拿着!”
她又匆忙走到墙根处,将某一块不起眼的砖抽了出来,从缝里取出一个小铁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又走到孙女们面前,小心翼翼打开。
里头,是沈玉英积攒下来的钱,还有一些票。
她全都给了清禾:“拿着!去城里,别给我丢人,好好吃,好好穿,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好好发愤图强,将来把『奶』『奶』跟昭禾接到大城市!”
其实,去不去大城市,她无所谓。她年纪大了,说不准哪天小儿子一家又发疯,就把她给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