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忠走进司令部后堂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原本应在那打坐的胡深。
就在陈伯忠纳闷,四下寻找的时候,那位道童从旁边的暗室走出,恭敬道:“司令,师父在后山溪边钓鱼。”
“那地方能钓到什么玩意儿?”陈伯忠很疑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那道童行礼道谢,领着副官马啸天赶往后山。
来到后山,走上山坡后,陈伯忠便看到坐在溪边一块岩石上的胡深,他立即喊道:“参谋长,出事了!”
胡深并未搭理他,只是目视着缓缓流动的溪水,用一只脚踩着下方的鱼竿。
马啸天皱眉:“司令,你看……”
“你留在这等我。”陈伯忠对马啸天说了一句后,压抑着焦急的心情,走到胡深旁,低声道,“参谋长,甬城方面出事了,傅国栋把咱们的海神教给灭了。”
“意料之中。”胡深扭头看向陈伯忠。
陈伯忠看到胡深那张脸的时候,却很诧异,因为今天的胡深竟然满脸笑容,无比慈祥,就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陈伯忠猜道:“这也是你安排的?”
胡深看着溪水,微笑道:“司令,凡兵,天下之凶器也;勇,天下之凶德也,犹不得已也。不过,能止战是天下之幸事,杀孽太重,会下地狱的。”
陈伯忠站在那,下意识转身看了一眼马啸天,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因为他彻底懵了,不知道胡深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此时,那名道童缓缓走来:“司令,师父想自己静一静。”
陈伯忠看着胡深那模样走神了,等道童又说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哦,好,静一静,我也得去静一静,好好想想。”
说完,陈伯忠领着马啸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陈伯忠与马啸天远去之后,道童上前,与胡深站在一起,淡淡道:“你今天忘了喝符水。”
胡深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溪水:“一天不喝,不碍事。”
道童皱眉看着胡深,似乎在努力辨认着,随后道:“原来是傲因。”
胡深用脚有节奏地踩着鱼竿:“原来你们还给我起了名字。”
道童淡淡道:“有名字,方便辨认,也好称呼。”
胡深笑问:“我依稀记得,我们是兄弟三人,其他两个,你们也起名字了?”
道童回答:“傒囊和讹兽,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睡得太久,不记得了,也没有记得的必要。”胡深左右看了看,“只可惜,睡得太久,连手臂都弄丢了。”
道童又道:“说点正事,甬城方面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胡深却看着道童:“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们免不了常见面,你怎么称呼?”
“我没名字,你喜欢怎么叫都行。”道童冰冷回答,“我只是想知道,怎么答复甬城方面。”
胡深微微皱眉:“让我想想,之前的布局是如何的,你稍等,我得回去问问老头儿。”
“问吧。”道童看着溪水,干脆盘腿坐下,“我等你。”
道童听着溪水的流淌和枝头的鸟鸣,逐渐安静,就当他要彻底心静的那一刻,身旁的胡深却用脚踩着他的肩膀道:“喂,无名,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道童扭头看着:“做什么?”
胡深笑眯眯地说:“貂蝉。”
道童微微一愣,但随后立即明白,起身道:“我知道了。”
道童转身刚走了几步,胡深忽然低下头,咳嗽了一阵后,又道:“还要通知夜枭,这一步务必需要他们协助。”
道童听着胡深忽然变得沙哑的声音,止步转身道:“讹兽?”
“无名,初次见面,以后还有劳烦你的地方。”胡深背对着道童,声音沙哑又低沉,“傒囊有点懒,不愿意起床和你见面,勿怪。”
道童站在那道:“我懂了,他是故意停药的,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了,只能唤醒你们三个。”
胡深深深呼吸了一口,又问:“唐安蜀身在磔狱,所以,甬城的那盘棋不是他下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徒弟肯定找来了挚友蔡千青。”
道童道:“是的,的确是单睛花狐。”
胡深沉声道:“所以,只能用貂蝉。”
道童不再回话,转身大步离去。
胡深向后仰去,望着天空,自语道:“一觉醒来,依然身在乱世,有趣,真是有趣。”
●
装作小贩的伍四合与柳落渠挑着货担从甬城新港教堂外缓缓走过。
教堂周围都铸起了工事,大批傅国栋的士兵驻扎在此,而周围还有一些洋人的军队,除此之外,外围还派遣了许多海警总局的警察,其中大部分都是印度人,只有很少部分华警,不过相同的是,所有人都携带了枪支。
好在是,他们之间似乎没有爆发冲突的可能性。当然,前提是,傅国栋的士兵不会贸然冲入教堂。
“难怪傅国栋不敢带兵冲进去。”伍四合站在角落中看着教堂大门,“原来邪教的老巢在洋人的教堂里,真讽刺。”
柳落渠观察着四下:“裘谷波说,要等着百姓谏言,不过那只是表面上做给全城百姓看的,就算百姓呼声再高,没有洋人点头,傅国栋也不敢轻率用兵,毕竟这地方对洋人来说无比神圣呀。”
伍四合摘下斗笠:“怎么办?杀人可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柳落渠拍了拍胸口:“毒杀太简单了,不过得摸清楚教堂里面有多少人,哪些人该杀,哪些人杀不得,里边肯定有洋人,洋人可杀不得。”
伍四合重新戴上斗笠:“先休息,入夜再进去看看。”
柳落渠舔了舔嘴唇,笑道:“先去吃一顿好的吧,然后……”
“不能找女人。”伍四合打断柳落渠的话,“色字头上一把刀。”
柳落渠露出遗憾的表情:“好吧,好吧,不过完事之后,你可不能再管我做什么。”
两人挑着货物慢慢远去,教堂内依然安静,就好像里面没有任何人。
●
浑身如针扎般的疼痛终于让唐安蜀从昏迷中逐渐醒来,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模糊,因为头部还在眩晕,恍惚看到的人影全部重叠在了一起。
眼前有人吗?
不过,唐安蜀清楚记得张伯烈和刘顾治已死,两人死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当时从地洞跳下后,自己因为头部撞到了洞壁而晕了过去,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除了自己,还有谁活下来了?按理说加上自己,队伍中活下来的还有六个人。
“醒了。”唐安蜀听到了女人说话,那肯定是安息香。
随后,古风的声音也传来:“你怎么样了?”
唐安蜀微微摇头,头晕的关系让他无法组织出语言来。安息香将一个小瓶放在他鼻前晃了晃,当他闻到瓶中那股怪味时,顿时清醒了不少。
唐安蜀努力睁开眼睛,分别看了古风和安息香,目光又掠过两人,看向坐在洞口警戒的李兆年、王庆云和汤化龙。
唐安蜀松了一口气,道:“都在就好。”
这句话说完,古风脸色一沉:“张伯烈和刘顾治是我害死的,我太鲁莽,犯下了军人不应该犯的错误。”
唐安蜀安慰道:“他俩的死,并非你的错,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侦查获取前方的情报,先前情急之中我让大家跳下地洞,我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完全就是赌一把,不跳是死,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唐安蜀说完,见安息香和古风都低着头,又道:“你们不用这样,人死不能复生……”
话没说完,唐安蜀竟发现洞口警戒的三人也低着头,耳边也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阿香?古副官?你们怎么了?”唐安蜀抬手去摇了摇古风,“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唐安蜀的手刚摇晃了下古风,古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又猛地抬起头来。
古风面部的五官开始扭曲旋转,紧接着变成了一团漆黑,中间还有个缓慢旋转的漩涡,旁边的安息香的面部也发生了相同的转变。
唐安蜀下意识朝后爬去:“你们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安蜀说话间,洞口警戒的三人也朝着这边走来,走在前方的李兆年和王庆云的面部却慢慢地变成了张伯烈和刘顾治。
“先生,人死不能复生。”古风的声音传入唐安蜀的耳中,“所以,你不要太伤心,因为你得陪我们一起死!”
唐安蜀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朝着自己扑来。
“啊——”唐安蜀从噩梦中惊醒,醒来的瞬间,却发现古风和李兆年按住自己的双手,而王庆云和汤化龙正按住自己的腿部。
唐安蜀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安息香冷静地凑近唐安蜀,仔细看着他的双眼,然后道:“松开吧,他没事了。”
古风等人松开唐安蜀,唐安蜀揉着自己的有些微微发痛的手腕,同时发现古风的脸上似乎有淤青,再看李兆年等人,也挂彩了。
唐安蜀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身体,自己却似乎没有事。
“别摸了,你没事,就是跳下来的时候撞晕过去了。”古风坐在一旁,“只不过等我们醒来后,你好像中邪了一样,对我们动手了,出手全是杀招。”
唐安蜀疑惑道:“什么?我对你们动手了?”
安息香在旁边疑惑地看着他:“唐安蜀,你曾经是不是患过暴厥症或者尸厥症?”
唐安蜀摇头:“没有。”
安息香看了一眼古风:“失心疯和失智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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