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已至,九重观星台依旧亮如白昼。
云华仙尊立于悬浮峰巅,玉色道袍上银线绣制的星河流光暗涌,广袖翻飞间似有万千辰宿明灭。
七十二道星索从悬浮峰垂落,在虚空交织成庞大的“周天璇玑阵”,似要将整片夜幕鲸吞入怀。
子时三刻,北斗第七星摇光正好悬在琉璃峰顶。
云华仙尊飞到九丈高的星晷中央,脚下七十二道星索正将悬浮峰切割成三千试剑台的雏形。
星辰宗十二位长老分坐天罡方位,手中星河盘迸射出的银芒,在云层间织就覆盖百里的周天璇玑阵。
“震位布雷池,离宫落火狱。”
云华仙尊广袖扫过虚空,玉白道袍上的银线星图突然活了过来。
七堂弟子们踏着星索疾行,将三百六十道雷符嵌入试剑台边缘。每道符箓亮起的刹那,都有紫电沿着星索游走,在云海中炸开连绵的雷暴漩涡。
阵中浮动的星砂随着云华仙尊指尖所向,凝成三千试剑台。
“兑位星轨偏移三寸。”云华仙尊突然顿住法诀,目光如冰刃刺向东南角。
仙尊的声音裹挟着太阴星魄之力,在场众人紫府内的灵识都不受控地战栗。
宴九渊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手中星盘“当啷”坠地,青铜星盘正映出云华仙尊眼中流转的先天八卦——那双瞳孔里分明映着徒弟负责的东南角阵纹深处,一缕正在溃散的魔血残烟。
欧阳湛垂首盯着青玉地砖,冷汗浸透的中衣紧贴脊背。
他不敢调动半分神识,连心跳都压制到龟息状态。否则昨日用魔血浸染的阵纹,就要在他这师叔的洞虚之目下寸寸崩解。
“换人。”云华仙尊平静开口,说话间轻振袍袖,阵眼处太阴星芒暴涨,宴九渊已被星轨锁链绞至阵外。
“天玑堂天权堂弟子何在?”
随着仙尊的召唤,二十四名紫衣弟子踏星轨而来。
为首的少女额间朱砂痣迸发赤芒,手中玉衡仪精准嵌入兑位缺口。
远处客舍有提前抵达星辰宗的修士,无所事事正在围观仙门大比的场地布置。
见此情形,顿时响起潮水般的惊叹:“是天玑堂的黎语疏,上一届中州大比在元婴期排名十八,听说此次还会作为星辰宗代表出战!”
“竟能瞬息补全劫灭境的阵纹,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欧阳湛喉头腥甜翻涌,弄下去一个天枢堂的宴九渊,没想到他的好师叔竟然不喊天璇堂的弟子补上。
他看见自己负责的巽位阵眼,正被新来的弟子们用九霄清音诀重新淬炼。那些年轻修士眼中跳动的崇敬,比周天璇玑阵的星火更灼人。
“瞬息重布三千星轨,多少年了,云华仙尊的周天阵还是这般完美无瑕。”
“听闻昨夜有高等魔族出手扰动星轨,还不是被仙尊一眼看破. . . . . .”
窃窃私语混在星索的嗡鸣里,像细针扎进欧阳湛的百会穴。
他盯着阵中流转的离火符文,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拜师大会——当时云华仙尊也是这样拂袖替换掉他刻错的阵纹,而满山修士的喝彩声至今仍在耳畔轰鸣。
阵成刹那,七十二星索化作三千柄光剑悬空。某位昆仑仙宗长老的感慨穿透剑鸣:“观此阵如见天道,云华道友当真半步登仙了。”
这句话引爆了所有压抑的赞叹,九重观星台上突然落下漫天星雨——竟是众修士不自觉释放的灵力,与周天璇玑阵共鸣产生的异象。
凌云真君沉默地跟在十步之外,靴底碾碎了一枚星砂。
那些赞叹声像淬毒的银针,将他袖中藏着的半块噬星盘烙得发烫——前日他亲手将魔渊黑晶嵌进宴九渊的星盘,却连半刻钟都没能扰乱那人的心神。
前方星砂在阵中流转,如同山川湖海,汇聚成一片片神秘的领域。
随着云华仙尊的最后一道法诀落下,整个周天璇玑阵彻底成型。
他环视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的布置到此为止,诸位辛苦。”
弟子们纷纷躬身行礼,言道不敢。
“各自回去歇息片刻,明日辰时,开阵。”
此时已是寅时三刻,云华仙尊广袖收拢的刹那,整座大阵化作半透明的琉璃穹顶,将最后一丝魔气痕迹熔炼成青烟,接着踏着锁链片刻后便消失不见。
欧阳湛站在原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垂下眼帘藏住震颤的瞳孔,舌尖抵住上颚的剧痛才堪堪压下喉间泛起的血腥味。
周围弟子们的赞叹声里,他听见自己恭顺的应答混在晚风中:“谨遵仙尊法旨。”
劳累大半夜的弟子们都已散去,欧阳湛盯着自己掌心被指甲刺出的血痕——那抹殷红正诡异地聚成微型星轨,与阵中某处隐秘的兑位缺口遥相呼应。
夜风掠过试剑台残存的星火,将他的道袍下摆吹成展翼的鹤。西北天垣处,破军星正泛起不祥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