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你爹我不在自己家，能在哪？你个狗……咳！鹏鹏也来了？”老方的手背在身后，瞪着一双牛眼看着他的讨债儿子，挺胸抬头吐气开声，就要张嘴再骂两句。
可是一抬眼就看到方龙怀里抱着的胖乎乎的小孩儿，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两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灵气又可爱。
“爷爷！”方鹏鹏不是第一次见老方，他记忆力好也不认生，脆生生的叫道。
把老方喊的什么气都没了。
大孙子。
能让方老汉放弃脏话怒骂儿子这一快乐的，只有要在孙辈面前保持形象这一条了。
“鹏鹏吃饭了没有？”他硬是干咳了一声，积极刹车掉头。
“没呢，我和你孙子都饿着呢，家里早饭还有剩没？”方龙马上就笑嘻嘻的打蛇随棍上，仗着老头不能恶语相向，立刻就蹬鼻子上脸。
这是亲爹，用不着客气含蓄那一套。
就算没带着方鹏鹏，他一个人过来，那也是该吃吃该喝喝，老头爱说什么让他说呗。喜欢骂就让他骂两句，抬手要打就躲，都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跑起来老方别看还很硬朗，也不定就能追的上。
父子感情这个东西也很奇怪。
方龙小时候和老方感情挺好，因为是男孩儿，他爸抱他可比抱姐姐多，有好东西也先给他。所以直到现在，大姐都觉得方龙和老方关系最好。
其实，要让方龙自己说，他还是和老妈更亲。之所以和老方感情还不错，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更能理解老方的一些想法。
他感觉老方心里其实很在乎他和姐姐，在乎妈也在乎这个家，只不过年轻的时候他更在乎自由，在乎自己，在乎哥们朋友和面子，不像母亲那样全心全意都在家庭和孩子身上。
到了三十几岁，孩子渐渐大了，开销大压力大，成熟一点了，知道要承担责任。就一边在理智的控制下和向往快乐自由生活的内心做斗争，一边努力的挣钱养家。矛盾的心理和那么点不甘，让他端起了架子，似乎在妻子儿女面前的那点尊严，是他最后的体面。
加上心也大，也就喝多的时候情感细腻点，平时根本就没有多情善感的神经。乐乐呵呵的还过得挺好，不到事临头绝对不发愁。
于是，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老方端着他的一家之主的尊严，大姐回来和老妈亲亲密密的，对他就是客客气气的，尊重疏远。方龙都看在眼里，并发誓绝对不让自己变成老方这样。
如果结婚，他肯定会好好对老婆孩子。
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程序会出现问题，先有儿子了，老婆还不知道在哪。
不过也不要紧，那他就好好对儿子。
所以，方鹏鹏来了以后，方龙想都没想就决定自己带，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
李叔那个卦，他不过就是顺水推舟。否则，哪是老方不给开门，他就乖乖走的？不是方龙吹牛，他要是想，老方还是得听他的。
在父母和孩子的对抗中，小时候胜负还能五五分，到孩子长大了，妥协的十有八九都会是父母。
就像现在，别看老方脸色难看嘴上说的也难听，还不是得给他拿吃的。
“吃！你就知道吃。不看在我孙子的面子上，给你吃？你吃屁吃！”老方是一边骂一边去厨房给端饭。
方龙也不生气，放下方鹏鹏跟在后面去帮忙。
爹妈呀，就是这么可爱又拧巴。
老妈也是，每次回来都要念叨两句，内容无非就是：你们呀，一进门没别的事儿，开口第一声喊妈，第二声就是要吃的喝的，儿女都是讨债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昨天晚上方龙就给老妈打过电话，说今天会过来，所以家里给留了早饭，而且还是好几样。
方龙也没客气，端上桌和儿子扯开腮帮子掂起大槽牙就开造。老方在旁边看着，看一眼儿子就运气瞪眼，看一眼孙子这口气又憋回去了，脸上表情来来回回的变，三个人都各自忙活，倒是谁都不耽误谁。
等吃的差不多了，方龙收拾桌子，让方鹏鹏去客厅看电视，老方看着他忙也不帮忙，背着手问道：“臭小子，当着孩子的面，我不好说。你这以后怎么办想过没有？”他们家条件一般，方龙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带着孩子就更难找媳妇了。
方龙笑了，“俺的爹呀，你怎么想起管我这事儿了？”
老方人其实特别有意思，方龙觉得他不太在意自己儿子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婚，会不会要孩子，因为在老方这来讲，把他养大成人，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其他的，那都属于加分题。
有更好，没有也没啥。
就像方鹏鹏来了，他就喜欢这大孙子。要是没来，他也不觉得缺什么。能因为一个卦，就让不靠谱的儿子自己带孩子的老父亲，心大的都没边。
“你以为我想管你？”老方又瞪眼。他是觉得烦。
拆迁以后住的近了，一帮老头老太太住到一块，没事儿能聊啥？还不是儿女媳妇那些事儿，东家长西家短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都躲到小公园猫着听评书了，可架不住有人见到他就拦着问问问。
问啥问吗，一个个闲的蛋疼。
有那功夫听听音乐，出去找个摘花种草的小时工干干不好吗？他也就是腰不大好，不然早出去干活了，也省的和这帮七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总碰见。
“嘿嘿，爸，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对了，我妈呢？怎么还没回来？”方龙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一句话岔过去问起了老妈。
进家门没看到老妈在家，他还以为是去买菜去了。
结果收拾碗筷进厨房仔细一看，地上放的都是菜。
“和你姐去医院了，也快回来了。”老方笑呵呵的说道。
“去医院？去医院干什么？”方龙听到去医院，心里突突了一下，不过再一看老方的表情，就知道没事，有事也应该是好事，才平静下来。
老方说道：“你姐可能怀孕了，你姐夫带她去做检查，你妈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去。”
“怀孕了？二胎呀。”方龙一挑眉，啧了一声。
他是没想到，大姐还会要二胎。
要说老方年轻时候的年少轻狂的另外一个后遗症，就是老方的大闺女，方龙的姐姐，对待恋爱婚姻的态度。
曾经极度排斥谈恋爱结婚。
姐姐方彩羽，比方龙大六岁，从小就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主意特别正脾气又很倔。不认同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句话，但无比认同婚姻里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一观点。
在方龙离家出走之前，他姐姐还是一位坚定的恐婚恐育的未婚女性，大专毕业后就在大学所在地上班没回家。
可是在他走了的第二年，这位女性的婚姻状态就火速从未婚变成了已婚，而且在结婚后的第一年就怀孕了，生了一个女孩儿。
大外甥女尚梓潼今年都8岁了，开学上小学二年级。
大姐结婚方龙没回来，因为在那时候的方龙看来，她这种行为是一种善变的表现，甚至被脑子不清楚的弟弟，认为是一种背叛。
大家说好了一起离经叛道，结果我才出来你就回归正途了？
直到现在，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方龙心里还是有一道坎过不去。
不过，都过去了。所谓的坎也不过是年少时藏在心里的一个结，埋的深一点也就看不见了。
亲姐姐结婚的婚礼都没回来参加，是他做的混账事。
方龙一直想着弥补。
怎么弥补却一直没想好，那不成让姐姐离婚再嫁一回？
他倒是没问题，花销全包都行，就是担心姐夫不同意。
就在方龙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外有说话的声音传来，门被从外面打开，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手上拎着东西的姐夫尚上谦刚好走进来。
“方龙来了？”
“……姐夫。” 方龙摸摸鼻子，莫名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