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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当即便朝着愣在边上的俩丫鬟道:“看着做什么?赶紧把她们分开。”
那俩丫鬟是陆玲珑的贴身丫鬟。而方才匆匆跑去求救、半道上遇见江妙的,则是陆芃芃身边的丫鬟。陆玲珑这俩丫鬟,是见惯了自家姑娘欺负二姑娘的场景。且这二姑娘性子怯弱,就算被欺负了,也做不出告状的事情来。
不闹到长辈们那边去,这陆玲珑越发是无法无天了。往常陆芃芃都是默默忍受的,今儿倒是难得反抗了,可是……再反抗,也不是陆芃芃的对手啊。
现下俩丫鬟闻声侧头,看着走过来的穿着桃红色褙子、端庄贵气的美貌女子,晓得这位是刚进门的小王妃。
小王妃发话了,丫鬟们哪敢不从?自然立刻上前将二人给分开。
陆芃芃发髻松乱,衣服松垮,就这么乖乖巧巧的站在江妙的面前,眼眶红红的叫了一声:“三婶婶。”觉得自己做错事了,脑袋略略低着,仿佛是害怕被训斥。
陆玲珑则截然相反。她伸手理了理身上被陆芃芃揉得皱巴巴的衣裳。这身襦裙是上个月前几日刚做好的,她头一回穿,竟被陆芃芃弄成这这副模样。陆玲珑心里是骂死陆芃芃了,瘪瘪嘴,才懒洋洋道:“三婶婶,我和二妹妹闹着玩儿呢,没什么事儿。”她笑着看向身边比她矮半个头的陆芃芃,眨眨眼道,“二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江妙哪里看不出来,陆玲珑这分明是威胁的话语。小时候他三哥没少做过这种事,她太熟悉这种眼神和举止了。
却见陆芃芃怯怯的抬起眼,然后点头:“是。”
陆玲珑得意的扬了扬嘴角,做出一副乖巧状,同江妙说道:“三婶婶刚来王府,许是对我和二妹妹有些不熟悉。这王府就我同二妹妹两个姐妹,感情自然好。有时候就喜欢这般小打小闹,今儿就是一时兴起,让三婶婶见笑了。”若非在场之人都是知道陆玲珑的性子的,听了这番话,还真以为这二人是感情很好的两姐妹呢。
江妙笑盈盈道:“原来是这样……”
陆玲珑道:“是呀。”心下却觉得这位三婶婶当真好骗。也是,不过是一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小丫头罢了,能有什么能耐。
江妙朝着陆玲珑手上看了看,道:“这不是我上回送给二姑娘的蝴蝶花簪吗?”
陆玲珑握着蝴蝶花簪的手紧了紧,心下有些紧张。之后才转了转眼珠,急中生智道:“这是……这是方才二妹妹拿给我看的。我瞧着很喜欢,二妹妹大方,所以才将这花簪转送给我。三婶婶不会介意吧?”
陆玲珑的确有些小聪明。这个时候,还能胡诌出这种借口来。虽然说这花簪转送不大好,可这番话语,倒是同先前陆玲珑说的姐妹情深不矛盾。姐姐喜欢簪子,妹妹借花献佛,也算是一桩好事儿。江妙若是介意,那便显得有些小气了。若说不介意,那这对花簪,便名正言顺落到陆玲珑的手里了。
说完,陆玲珑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感到沾沾自喜。她捏着手里的蝴蝶花簪,瞧着这位年纪轻轻的三婶婶会如何回答。
江妙听了,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喜欢这对花簪啊。上回我拿出这两件首饰来,让你们挑,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那对镯子。”说着瞅了瞅陆玲珑腕子上戴的赤金挂铃铛手镯,正是江妙送得那对。“既然如此,那你俩将这两件首饰换一换就成了。这对蝴蝶花簪送给大姑娘,大姑娘手上的镯子送给二姑娘。这样你们姐妹俩都有新首饰,而且都是自己喜欢的……”
陆玲珑怔了怔,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见江妙已经同陆芃芃说话了,“二姑娘可喜欢这对镯子?”
陆芃芃再傻,也明白此刻三婶婶是在帮她说话。
她乖乖回话,道:“喜欢的。”
江妙道:“那不就成了。”她走了过去,对着陆芃芃道,“你替大姑娘将这对蝴蝶花簪戴上吧。”
陆芃芃被欺负惯了,不敢碰陆玲珑,可现下有三婶婶在身边,突然有了勇气,伸出小手对着陆玲珑道:“姐姐,我替你戴上吧。”她从陆玲珑的手里拿过方才从她手上抢去的蝴蝶花簪,抬手插|入陆玲珑的发髻中,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了瞅,甜甜的笑了笑,“……姐姐说的对,这对簪子,戴在妹妹头发是糟蹋了,姐姐戴着才好看。”
江妙装模作样的打量了几眼,赞许道:“的确好看。”紧接着又道,“大姑娘把镯子给二姑娘戴上吧。”
陆玲珑气得不行,这对蝴蝶花簪再好看,哪里比得过这对镯子啊?可偏生她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能得罪这位三婶婶。她自然也不能像对付陆芃芃那样对付这位王府女主人了。
陆玲珑没辙了,咬着牙从手上拿下那对镯子,用力的朝着手里一塞,然后气呼呼道:“三婶婶,我回去做绣活儿了。”
言罢,便依依不舍的又看了一眼陆芃芃手里的镯子,心塞的要死,立马打道回府。
陆芃芃低头,摊开手掌,看着手中精致贵重的水波纹赤金挂铃铛手镯,白皙的手指下意识抚了抚。那日挑礼物,陆芃芃在两件首饰之间,也是喜欢这对镯子的。不过因被陆玲珑选走了,她也不好说什么。陆芃芃翘了翘嘴角,一双水亮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三婶婶,小声感谢道:“谢谢三婶婶。”
她以为三婶婶是帮她的,可她感激之后,却见三婶婶转身就走了。陆芃芃笑容一滞,张了张嘴,之后立马跟了过去。
江妙走在去玉磐院的路上,身旁的宝巾小声提醒道:“王妃,二姑娘她一直跟着咱们呢。”
江妙没回头看,只自顾自的回了玉磐院。走进院子,才见那小姑娘犹犹豫豫的站在外头,仿佛是不敢进来。江妙这才对着宝巾道:“把二姑娘带过来,替她洗洗脸,换身干净衣裳。”
宝巾应下,便施施然过去请陆芃芃。
江妙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宝巾替换了干净衣裳后的陆芃芃梳头发。陆芃芃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小姑娘,都有些快认不出自己了。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可她一直跟在继母田氏的身旁,一些穿着打扮,也是由田氏安排的。田氏照顾陆芃芃也算是尽心尽力,细致入微,只是在打扮这方面上,田氏自己都是个不善于拾掇了,更别提如何将陆芃芃打扮得好看了。
小姑娘穿着一身碧色襦裙,双丫髻梳得整整齐齐,髻上的绢花和衣裳相得益彰,这般活泼俏皮的打扮,同平日老气横秋的打扮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了。陆芃芃容貌虽然只是清秀,可偏生这双眼睛生得好,水汪汪的,干净又清澈。
江妙见她开心,也起身过去,从匣子里拿出一支南珠珠花簪子,插到小姑娘的发髻中,锦上添花。
陆芃芃转过脑袋,瞅着身旁的三婶婶,道:“谢谢三婶婶……”她又犹豫道,“刚才的事……是我不该惹三婶婶生气。”
江妙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单纯怯弱,心思都是挺敏感的,竟知道她生气了。她饶有兴致道:“我哪里生气了?”
陆芃芃认真道:“三婶婶有心帮我,可我却害怕姐姐,不敢在三婶婶面前说实话,所以三婶婶生气了。”
她倒是小瞧着小姑娘了。江妙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同你说真心话。你这副性子,也难怪陆玲珑会骑在你头上……”江妙虽然同情这些被欺负的小姑娘,可有些泰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个儿忍气吞声,自然助长了对方的气焰,欺负了第一回,不反抗,那便有第二回,“……今儿我帮了你,却不能每回都帮你。在宣王府,有陆玲珑欺负你,以后要碰着的人,比宣王府的多了去了,你若是忍气吞声,别人便以为你好欺负。”
陆芃芃认真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道:“我……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改?面对这张娇娇弱弱的小脸,江妙觉得,生得这张好欺负的脸,再生一副好欺负的脾气,的确太让人想去欺负了。她长辈般的摸摸她的脑袋,道:“那我看着。”
至少这性子的确该强一些,不然再过两年去出嫁了,这般娇弱的性子,碰着一个能怜香惜玉的夫君倒是运气好,但凡有些劣根性的,那可要吃亏的。
陆芃芃朝着四周瞧了瞧,对着江妙微笑道:“我还是头一回来三叔这儿,这儿真大。”
玉磐院倒不是宣王府最大的院子。只是前宣王去世后,陆琉并没有挪住所,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一听陆芃芃说头一回来玉磐院,江妙倒是有些惊讶了,“你之前都过来同你三叔说说话吗?”
怎么说也是叔侄啊。江妙记得,自己小时候,可是经常找二叔三叔他们说话的。她二叔是个书呆子,三叔风流成性,可对她这个小侄女,却是像亲闺女一般疼爱。后来三叔和她爹爹闹得不合,也并没有因此疏远她。
陆芃芃喃喃道:“是啊。我爹爹说三叔不喜被人打搅,所以我和弟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而且三叔每天回来都很晚,早上又一大早的出去了,我一年到头也没同三叔说过几句话。”
竟这般忙。
这倒是有些出乎江妙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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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陆玲珑一回去,就去孟氏那儿告状了。正巧陆行舟也在。
陆玲珑哭得涕泗横流,一把摘下髻上的蝴蝶花簪,恼得想扔在地上,可一想到那对镯子没了,这蝴蝶花簪再摔破了,她岂不是更吃亏?她抽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将蝴蝶花簪紧紧捏在手里,朝着孟氏说了一通,“那江妙欺人太甚,竟帮着那土包子欺负我。拿陆芃芃的蝴蝶花簪换我的镯子……”她抽泣不已,就差打滚撒泼了,“反正我得要回来,那镯子是我的。”
孟氏无奈搂着闺女安慰一番,瞧着她这副狼狈模样,就有些头疼,说道:“都说了那丫头现在是王妃,就算再欺负你,你也得忍着。”说着唤来丫鬟,将闺女带回去换身衣裳收拾收拾。
待陆玲珑哭诉一番被带回去了,孟氏才对着边上一声不吭、眉头紧蹙的儿子说道:“你瞧见了,你妹妹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得好好读书,给娘争口气。”
陆行舟翕了翕唇,道:“娘……她、她小时候明明很乖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不是陆玲珑。
陆行舟叹了一口气。是呀,他还记得小时候的江妙,生得瘦瘦弱弱,虽然是镇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祖宗,可性子温温和和的,半点没有脾气。后来落水大病了一场,身子开始好起来了,性子也活泼了,应当是更招人喜欢了。
孟氏冷哼一声,道:“你是没接触过姑娘。你瞧瞧那江妙的家世,这么一大家子哄着,现下又嫁给了你三叔,这眼睛怕是要长到脑袋顶上去了。哪里来的乖巧?”
也是。陆行舟眉头蹙得越发的紧。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心肠却这般歹毒。因着今日这回,陆行舟对那日谢茵的话,自然又信了一大半,当真以为,小时候的确是因为江妙不喜谢茵,才栽赃嫁祸,使了这等手段,将谢茵赶出府去。现在,又仗着王府女主人的身份,欺负他妹妹这个小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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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知晓陆琉公务繁忙,所以江妙格外体贴,吩咐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菜。又怕他回来的晚,饭菜都凉了,命人热着。
陆琉回来的时候,就瞧着玉磐院的小厮站在大门口,一瞧见他,立马迎了上去,道,“王妃正派小的等王爷您回来呢。王妃让厨房做了王爷最爱吃的菜,从晌午就开始准备了,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现下又等了王爷半个时辰,总算将您给盼回来了。”
听到前面的话,陆琉自然是开心的,可听到后半截儿,他的小妻子等了他半个时辰,便旋即阔步朝着玉磐院走去。小厮跟在他的后面,隐隐有些跟不上的趋势。
江妙一听陆琉回来了,便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朝着玉磐院外头去。
王府已经掌了灯,玉磐院外也是灯火通明。江妙刚走到外头,就听到动静了,一抬眼,便见那沉沉暮色中,高大颀长的身姿由远至近,向她走来。
陆琉看到那娇小的身影,走得飞快的步子倏然一顿,定在原地,静静看了一会儿站在庑廊下等他归家的妻子,模样有些傻气。
还是江妙瞧着不对劲儿,提着宫灯主动走了过去,抬起俏脸道:“怎么了?”
陆琉低头,对上妻子明亮的眼睛,才伸手将人揽到怀里,含笑道:“妙妙,我回来了。”
江妙笑笑,觉得在外面就亲近,有些不大好,可到底一整天没看到他了,怪想他的。她道:“你累了吧,咱们进屋吃饭吧。”说着,便从他的怀里退出,牵着他的手一道进屋用膳。
用了晚膳,二人在院子里纳凉散步,之后便回屋睡觉。
床帐被轻轻放下,卧房的窗户因为天热而敞开着,吹进来的凉风拂在床帐上,纱制的床帐如同波浪一般起起伏伏,偶尔还掀起一个小角落。江妙热得大汗淋漓,如脱水的鱼儿般大口大口喘着气,刚喘一会儿,小脑袋却被温柔的转了过去,男人的唇登时就堵了上来,搅得天翻地覆。也不晓得今日是怎么回事,发狠一般。江妙累得腰酸背痛,直抬手胡乱的在他的胸膛和背脊上胡乱挠了几下。
三更的梆子敲响时,榻上的动静才渐渐平息。
陆琉赤着上半身,露出精瘦强壮的身躯,就这么侧着脑袋看着她,时不时凑上去亲几下。分明已经累了一整日,可眼下却半点没睡意。许是有些热,怀里睡得香甜的妻子嘟囔了几句,便急着退出他的怀抱,朝着里面凉一些的床板贴去。
男人眉头敛起,长臂一揽,重新将人捞了过来。来回几次之后,怀里的人认命的不跑了。陆琉才满意的弯唇,阖眼欲睡,却听身旁的妻子喃喃的说起来梦话。
娇娇糯糯的声音,令陆琉下意识睁开眼,看着她的脸,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梦,梦里可有他。
仿佛是梦到了不愉快的事,见她柳眉微蹙,粉嫩的小嘴一张一合,之后便小声喃喃道:“不要……不许找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