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两条洁白如玉的白玉仙莲藕从水中冒出,根须上还连着一片黑乎乎的污泥。
徐米露赤着脚在莲池里摸索,招浪头上顶个大箩筐,把岸边的白玉莲藕一根一根捡回筐子里:
“若是徐仙子能常来就好了,三太子宫里冷清的很,往日里除了我们这些小妖怪陪着三太子,偶尔也就只有二郎真君还走上几遭,太子虽然嘴上不说,可见徐仙子登门拜访,心中高兴的很哩!”
徐米露抬起头,擦了擦脸上沾的泥:
“这是三太子亲口说的,还是你个小妖怪自己猜出来的?”
招浪个头小,顶着竹筐差点摔了一跤,等站稳后才道:
“我跟弄潮两个原先是生活在山湖里的鲤鱼,因着颜色特别些便被人带到市集上叫卖,恰逢那一日三太子化成凡人买下我俩,后又点化我二人,我俩才脱去鱼身,徐仙子莫看我瞧着年纪不大,我在这莲花池里已经呆了两百年哩!”
招浪说到这里,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便笑嘻嘻起来:
“太子最喜热闹,也喜欢人间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徐仙子送的两只异兽他老人家更是爱不释手,若是仙子日后有空,便多来走动走动才好哩!”
徐米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这段时间长安内外的非人食客都听说了有一座专卖“灵食”的山海食肆,但平时上门光顾的多是些小妖怪跟孤魂野鬼,她正想着开拓客源,发展一些新客人,小鲤鱼精的话正好给了她启发。
等她拔够一篮子藕,坐在莲花池边戏水,就看外出办事的弄潮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小脸上满是得意:
“徐仙子,你让小妖查的事,俺已经查清楚了!”
“竟这么快?”
徐米露一看这小怪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快夸我”,忍不住上手在他脸上扯了扯。
弄潮有些羞涩地躲在招浪后头,一双还带着些许鱼鳞的小肉手挠了挠脸,才慢吞吞道来:
“俺照着徐仙子说的,同那丁家村附近的土地细细打听了,那王婆果然没说假话,她家中三个儿子实在是不孝,上不侍奉老母,下不怜爱幼妹,为了十两银子就把丁四娘打发嫁给了临县一家牛姓的农户家里呢!”
凡人生活在世上,所作所为都会被当地的城隍或者是土地记录在册,等此人魂归地府,阎罗殿的判官便会拿出此人的命理册子查看,若是此人无功无过还罢,若是坏事做尽,少不得要下油锅煎上一煎,了却身上恶业才能投胎了。
弄潮是哪吒三太子宫里的管事,本地神仙也都认得,所以徐米露拜托弄潮去打听这件事最恰当不过了。
“还有徐仙子叫我问的石庙的事,我也同那土地问了个清楚,土地只说那石庙原是一妇人出钱搭建,那妇人原是京城人士,后来带着一儿一女来投奔了在漕帮做工的姐姐跟姐夫,若说神异,这妇人也有些神异之处。”
弄潮眨巴眨巴眼继续道:
“那妇人声称自己能通鬼神,东边有户人家丢了一头牛,她闭着眼睛睡上一觉,便能说出那牛在某山的某处,还有旁人若是思念亲友,她也能让鬼上她的身一解相思之情——那石像就是那妇人立的。”
或许是从没做过打听旁人八卦的事,两只鲤鱼精兴奋地脸都红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七嘴八舌道:
“徐仙子,那妇人若是妖邪,你是要像大圣爷一样降妖除魔么?王婆的三个儿子又当如何处置?小妖帮你套了那三个凡人回来,狠狠教训他们一通如何?”
“徐仙子!听说大圣爷所用兵器乃是一根如意金箍棒,你难道也使棒子么?!”
徐米露简直是哭笑不得,她一手拎一个活宝放在旁边,无奈解释道:
“若说是京城来的带一儿一女的妇人,家中姐姐姐夫还是在漕帮做事的,我倒是想起个人来——”
山海食肆刚开张不久的时候,便有个死了的衙役在山海食肆吃过一碗萝茯炖牛杂,那衙役吃了她做的饭回去给妻儿托梦,指点其妻找到了一坛子衙役生前埋起来的银子,后来那衙役之妻登门道谢,说的就是要回老家钱塘。
想来那石像是她寻人立的了。
招浪有些泄气地嘟了嘟嘴,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这么简单:
“原以为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打着徐仙子的旗号招摇撞骗,却不想只是个寻常妇人,想来那石像也是妇人感念徐仙子大恩才搭的——哎!这妇人当真是愚笨,哪有给活人立庙的,徐仙子还是快快指点她一二吧。”
“正是正是呢,若是心中感念,便在家中立一排位烧烧香罢了,哪有直接立庙的——不过徐娘子前些时日解了长安百姓雪灾之苦,立个庙却也当得,只可惜眼下香火成仙的法子走不通了,不然徐仙子也能在天庭谋个仙位,位列仙班哩!”
弄潮摇了摇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米露心里升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来。
“先解决王婆家里的事要紧,丁大郎丁二郎跟丁三郎都是凡人,若是真拉过来被你们痛打一顿,那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徐米露早有准备,双手上下一翻转,手里便出现一株叶片狭长,叶柄泛红,叶脉里结了一滴金水的小草来。
【苦草:灵品,全株无毒,多年生水草本植物,叶多为紫红色,多生于人迹罕见之地,其味无穷,良善者服之味若甘草,心恶者服之,味至苦至恶。】
招浪一下子就认出了这草的来历,惊呼道:
“竟是‘苦草’么?这草不愿见人烟,多生于深山之中,便是寻常山野也难得,徐仙子这又是从何处寻来的哩!”
“自然是从花果山寻来的,那里可是个福地洞天,好些灵药仙草满山遍野都是,细细寻来便能寻到这一味灵草。”
徐米露掐下一片叶子递给招浪跟弄潮,两只贪吃鬼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表情都有些惊喜:
“噫!我这根是甜的呢!”
“果真甜如蜜糖,只是这草为何叫做‘苦草’?”
徐米露也掐了一条叶子放在嘴里,只觉得叶片尝起来有种沁人心脾的薄荷香气,细细品来便会有甜滋滋的味道涌上舌尖:
“这便是‘苦草’的神奇之处,这草只对凡人有用,若是心地良善之人喝了这苦草熬制的水,便能医治身上的寒症,通体清爽,若是心地恶毒之人饮下这苦草汁,只会觉得口舌生苦,唯有喝下无根之水方能缓解——
那王婆家中三个儿子作威作福,我若是贸然出手惩治三人,只会叫三人怀恨在心,日后吃亏的是丁四娘跟王婆,倒不如想个法子叫他们有苦说不出,日后有了敬畏,才不敢再来闹事。”
两只鲤鱼精都不明白徐米露为什么要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老妇人如此上心,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望着那根苦草满脸的跃跃欲试。
——很显然他们已经开始幻想怎么整治这三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