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游神所言果然不假,这月十五将将过完,山海食肆便有新客登门。
店里来人的时候,徐米露正在后院忙活,她打算趁现在有空腌一波咸蛋,等天气再热一点,若是懒得烧饭,便熬一锅浓浓的白米粥,配上一碟苦杏仁咸韭菜,再佐以咸蛋下粥。
——腌好的咸蛋蛋黄化了沙,吃起来口感堪比蟹黄,腌到流油的咸蛋最是味美不过,再喝一碗凉粥,什么暑气,什么酷热,保管都被这一口消得干干净净。
虽说有更简单的腌蛋法子,但徐米露私以为还是老办法腌出来的咸蛋入味,故而一大早她就遣了墨玄跟沉香去城外河边挑了几担黄泥回来。
黛紫一听这黄泥还要踩一踩才能用,便拉着白团儿自告奋勇地在院子里踩起了黄泥来:
“娘子吩咐烧的盐水得了,就放在井边晾着,以便娘子取用,呀!黛紫的新衣裳弄脏了。”
白团儿往黄泥里头掺水,不小心溅了个泥点子落在黛紫胖乎乎的胳膊上,这小紫藤妖就学着人间孩童撒娇的模样,赤着脚,嘟着嘴,便要徐米露抱她:
“娘子抱抱我嘛!嘻嘻嘻!”
木类精怪化形艰难,故而黛紫一落地便是个胖娃娃的模样,关键是这副样子至少得维持个几百年,偏偏她人小鬼精,瞧出徐米露拿小娃娃没办法,便总是围着徐米露撒娇耍痴。
“是你自己说要踩泥巴玩的,结果这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你就倦了?喏,给你十文钱,自己洗干净以后跟团儿去外头买糖吃,莫要在这里裹乱。”
徐米露摇摇头,拔萝卜一样把黛紫从湿乎乎的黄泥里提出来,打了桶水给她洗脚,才转头继续往鸡蛋上糊泥巴。
她今天准备腌两种咸蛋,第一种稍稍有些复杂,黄泥里加精盐跟油,搅拌成泥糊糊以后再团在蛋上,放在坛子里密封二十多天就能腌熟,这样腌制出的咸蛋不会太咸,便是空口吃都很好吃。
第二种做法则简单粗暴的多,煮开的盐水晾凉,跟洗干净的鸡蛋一起密封在坛子里,放在通风处一月,咸蛋便能取出来煮食,这个方法腌制的鸡蛋偏咸,但蛋黄出油多,吃起来更是满口异香。
殷温娇坐在旁边,只穿了一身做活时穿的白裙,披帛将袖子虚虚挽起来,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膀子——在长安街头,随处可见露出雪肤的娘子,在田间劳作的妇人直接打赤足,都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什么“有伤风化”。
当然,谁要是敢说这种话,保管有人连夜去他家泼粪。
二人面前堆了一扎墨绿色的麦穗鸡蛋梗,绿意盎然的叶片中间裹着一颗颗错落有序的麦穗鸡蛋,每一颗鸡蛋都足有鸭蛋大小,淡白色的蛋壳光滑,只在底部生了一处叶柄。
徐米露动作熟练地把鸡蛋从叶柄上扯下,再包上加了盐的黄泥,一颗一颗放进洗干净的坛子里,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泥球”看上去整整齐齐,莫名有些治愈。
“天地辽阔,果然还有诸多不曾被人知晓的好去处,就说这鸡子,生的同麦穗一样,若是妹妹不说,我是半点不敢相信它竟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殷温娇笑着感叹,接过白团儿手里的泥球堆进坛子:
这算什么,等油炸蒲公英出现,那才真是在为难佛祖。
徐米露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不确定道:
她说话的时候动作慢了一点,一回头就看白团儿手里捧着两颗裹好了泥巴的鸡蛋,眼神亮晶晶地瞧着她,像是在等待夸奖的小孩:
“徐娘子,小妖裹得可还好么?若是有剩下的鸡子,能叫小妖带回去么?”
说到这里,白团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徐米露:“……”
老鼠好像是吃鸡蛋的来着。
她真没办法把这个小萝莉跟书里娇媚动人的老鼠精联系在一起。
“做的极好,若是你想吃鸡子,我这里多少都管够,我瞧着前街口来了个卖糖人的老汉,一会儿你们两个去买糖人吃——”
徐米露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结果等她转头一看黛紫,脸都绿了:
“黛紫,我同你说了多少遍,脏水不能喝!”
只见黛紫抱着刚刚用来洗脚的木盆,试探着想把头埋进去吸水,还没成功就被徐米露单手拎了起来。
手短脚短的紫藤妖可怜兮兮地扑腾几下,像是只无害的小乌龟:
“泥水、污水、洗澡水,左不过都是水,况且这水刚刚从井里打起来,不过洗了洗小妖的根,就算混着黄泥也不碍事,墨玄用过的水小妖也喝过,如何这黄泥水就喝不得哩?”
徐米露相当“冷酷”地下发判决,白白胖胖的小紫藤妖委屈极了,扁着嘴走到墙边缩成一团——显然是打算有段时间不搭理她了。
殷温娇看她这副操心的模样直笑:
“妹妹小小年纪,虽还未生养,可你这气派便是比生产过的妇人还要厉害,都道长姐如母,想来你在家中也是如此罢?”
不,她家小米至少不会跑去喝洗澡水。
徐米露只想叹气。
黛紫虽然是孩子心性,却最能察言观色,比起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小紫藤妖已经能在她面前撒娇卖痴,就是墨玄也只是嘴上对她有些凶,平时有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记着给她带一份。
——再加上个天然呆沉香,徐米露总有种她在山海食肆带娃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