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弗陵在太极殿用他的四菜一汤。
大概是与幼年经历有关,他并不重口腹之欲,行军时,他所食饭菜更粗陋。
他想起昨天季蕴差点连盘子都舔干净的情形,不由笑了。
不知道此时皇后在做什么?
咳,别老是想她,昨天就不该让她进来,她会恃宠而骄的。
可她今天要是还来怎么办?那还是让她进来吧,她毕竟是皇后,要顾及中宫颜面。
张公公最擅长的就是察颜观色。
他笑着说:“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叫了惠妃和两位婕妤去长乐宫用饭,合宫都称赞娘娘宽仁贤良呢。”
本想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惜他这次没拍到正点。
聂弗陵有些不悦,自己在这里孤零零的,而她呢?享受着丰盛的饭菜,还叫了人陪她,完全没想过理自己。
他想象着皇后吃三十六道菜的开心样子,脸色怎么也好看不起来。
张公公看出聂弗陵不高兴了,他也跟着战战兢兢。
当晚季蕴没有等到聂弗陵,她喜不自胜,抱着锦被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可以睡个好觉了。
次日,聂弗陵在太极殿宣见归京的郑嬷嬷,他在殿门口亲迎她,是把郑嬷嬷当作长辈一般敬重。
张公公暗想,陛下真是看重此人。
他是第一次见到陛下的乳母,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妇人。
郑嬷嬷年近五旬,衣着考究,十分精神,正满脸慈爱的看着聂弗陵。
郑嬷嬷是幽州人,她早年丧夫,从聂弗陵生下来第一天就照料他,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疼爱,直到聂弗陵开府后,她仍是为他费心操持,直到去年,她才回幽州看望女儿女婿。
去年她离去时,聂弗陵还是燕王,回来时聂弗陵已是皇帝。
一年没见她的养子,郑嬷嬷激动难耐,向养子跪拜:“老奴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聂弗陵扶她:“快起来,嬷嬷不必拘礼。”
见养子待她亲切如故,她心里感动又欣慰。
擦干眼泪后,她道:“如今陛下有了皇后,老奴真替陛下高兴。”
“朕正要与你说,皇后年纪尚小,她不懂人情世故,朕想让嬷嬷去照顾她。”
郑嬷嬷喜不自胜:“只陛下相信老奴,老奴定为陛下和皇后娘娘效力。”
很快郑嬷嬷被带去了长乐宫见季蕴,此时长乐宫正一片融洽。
惠妃诗吟得好,赵婕妤琴艺出众,而吴婕妤善舞,季蕴让她们挨个展示了一遍,好不快乐。
要不是郑嬷嬷来了,她都想不起还有个皇帝。
见礼毕,郑嬷嬷打量着季蕴,她容貌极美,身姿高挑,容貌如花树堆雪,难怪聂弗陵会动心。
她心中满意,再看皇后的身材,应该是个好生养的,自己就留下来照顾她,替她打理后宫琐事。
季蕴知道郑嬷嬷聂弗陵的乳母,且精心照料他长大,而聂弗陵把她当成亲人一般。因此季蕴对她也十分客气,不将她当成普通奴仆看待。
她不知道郑嬷嬷本性,然而另外三个女子却是知道。她们见郑嬷嬷来了,纷纷找了借口溜走。
回去的路上,吴婕妤不由发愁:“要不要提醒一下皇后?郑嬷嬷她不是好相与的。”
惠妃微微一笑:“妹妹要如何提醒,郑嬷嬷只是严苛了些,一心只有陛下,说不上有大错。”
赵婕妤嗤笑:“放心,皇后可不是绵软柿子,她也不会任由那老妇拿捏。”
晚饭后,季蕴瘫倒在床上,她每天吃得都很饱。
郑嬷嬷让她起来:“娘娘不可如此,出来走路消食。”
季蕴觉得有道理,她在院子里溜了三圈。
消完食,她躺在床上休息。
郑嬷嬷皱眉:“娘娘姿势怎么可如此随意。”
季蕴收起腿,她坐好拿了一本书看。
郑嬷嬷上前:“娘娘,要就寝了。”
季蕴对她解释:“郑嬷嬷,本宫在等陛下呢。”
郑嬷嬷严肃道:“请娘娘庄重些,皇上不是娘娘一人的,他有许多事情要忙。”
季蕴有些委屈,但郑嬷嬷说得不是没道理,她依言照做。
这晚聂弗陵还是没来看她。
早上,天还灰蒙蒙的,郑嬷嬷摇醒季蕴:娘娘,你该起床了。
季蕴打着哈欠:“郑嬷嬷,陛下说过,本宫不用早起,太后还在白马寺住着呢,等她回来了,再晨昏定省。”
“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岂能如此懒怠,你要为天下女子做表率。”
季蕴从被窝钻出来,去做她的表率,此时她头晕脑涨。
见惠妃她们还没来请安,郑嬷嬷很不满:“她们三人呢,怎么还不来向娘娘请安?”
季蕴无力道:“郑嬷嬷莫怪,本宫和她们说好的,让她们三日向本宫请一次安。若逢身体不适,可不来。”
郑嬷嬷紧绷着脸:“娘娘是好性子,但不能纵容她们,你这样如何在后宫立威。”
说着她带着几个宫女风风火火杀了过去。
红袖忧心忡忡:“娘娘,奴婢觉得,郑嬷嬷像是太后一样。”
惠妃等人被郑嬷嬷从床上揪起,她们敢怒不敢言,看来皇后也镇不住她。
赵捷妤心里大骂:老虔婆,皇后都不管我们,你倒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长乐宫,季蕴一脸疲倦的坐在上首。
惠妃、赵婕妤、吴婕妤一起向她行礼:“妾给娘娘请安,娘娘玉体无恙。”
她们三人明显没睡足,声音有力无气。
季蕴挥手,让她们退下。
郑嬷嬷却对三人喝道:“你们这是何德行,敢怠慢娘娘!”
三人心里委屈的要死,只得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等她们走后,季蕴扑回榻上,想再补个回笼觉,却被郑嬷嬷阻止。
“娘娘,不可懒惰,一日之计在于晨。”
啧,这口气,和她养子聂弗陵一模一样。
午饭时,她又想叫三人来吃饭,郑嬷嬷不同意:“这样与礼不合。”
她想去看聂弗陵,毕竟他只有四菜,不如将自己的菜带过去,两个人匀着吃。
郑嬷嬷沉下脸:皇后最要紧的是端庄贤淑,不可媚主。
季蕴想聂弗陵了,他比郑嬷嬷事少多了。
郑嬷嬷倒是没坏心眼,她满心想着教导着好皇后,一时有些忘记自己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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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在时五日一朝,聂弗陵继位后,改为三日一朝,今日正是朝会。
下了朝,聂弗陵去了书房,中午照例是四个菜色。
他本想去看皇后,郑嬷嬷却告诉他,皇后近日正忙着,怕是没有闲暇侍奉他。
他心中有些失落,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想他。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眼下他有事要出宫几日,等回宫后再去探望皇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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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长乐宫。
季蕴已能背下长乐宫所有侍从的名字,库房也查了三遍。
郑嬷嬷正在她耳边絮叨着。
“说句僭越的话,老奴将陛下当成亲儿子一般。”
季蕴腹诽:知道僭越你还说。
“陛下怕热喜凉,不爱热闹,不沉迷洒色,是顶好的儿郎,就没有皇子能比得过弗儿。”
郑嬷嬷满脸自豪,不觉叫起了陛下的小名。
“陛下小时候就聪明,比四皇子强多了,可惜太后从不疼他,弗儿真可怜。”
季蕴奇道:“太后不喜陛下?嬷嬷可知为何?”
郑嬷嬷愤愤道:“哼!她岂止是不喜陛下,她还让人——”
郑嬷嬷意识到什么,马上住了口,聂弗陵不喜欢提及那些过往。
季蕴觉得不可思议,太后生有两儿一女,分别是三皇子聂弗陵、四皇子聂明璧与河间公主聂倾城。聂弗陵是她第一个孩子,按理说,太后应该很疼他才对。
郑嬷嬷叹气:“皇后啊,你要用心待陛下,多为他挑一些可心的女子。”
季蕴郑重道:“郑嬷嬷放心,本宫知道怎么做。”
郑嬷嬷欣慰的点头,娘娘总算能听进她的话了。
可季蕴只听进了前半句,后半句被她自动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