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倾月坐在娘亲身边,身体前倾,认真的看着花朝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花朝笑着对她说,“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吗?你娘我都老了。”
花倾月摇头,“娘亲不老,娘亲一直都很美,天下第一美。”
花朝低头浅笑一下后,抬头对着镜子细看自己,“老了,最近眼角又长出几条细纹,还有头上这几根白发,好似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花倾月发自内心的说,“娘亲不必忧愁,就算是娘亲眼底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都是世间最美的。”
花朝摸着自己白净纤细的脖子说,“你这嘴啊,像是抹了蜜一样甜。
倾月,帮娘亲把首饰盒最下面的那条绿宝石项链拿出来。”
“哦。”花倾月打开首饰盒,在众多项链中找出娘亲说的那条绿宝石项链,她刚要拿起时,看到首饰盒最角落里躺着一个带有玉坠的项链,它的存在与其他项链格格不入,老旧暗淡,独自躲在首饰盒一角。
这条项链她见过很多次,首饰盒不断的在增添新的项链,但它从来没有被换过位置,也从来没见过娘亲把它戴上过,它的简陋好似不属于这个华丽的首饰盒。
花倾月好奇的问花朝,“娘,盒子最里面的那个带玉坠的项链还从没看娘戴过,是娘不喜欢吗?”
花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晃动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如常,那处自己柔软的地方早已经结上硬壳,对任何刺激都不痛不痒。
她坚定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对,不喜欢,也不重要了,帮我丢了吧。”
花倾月看着玉的成色还不错,就是样子有点过时,“丢了有点可惜,要不娘亲送给我吧?”
花朝说,“你喜欢就拿去,随便你是丢了还是怎样。”
花倾月把那条玉坠项链放进自己袖子里,拿起绿宝石项链,帮她娘戴上,用自己的脸贴到娘亲的脸上,幸福的笑着,“我娘真美。”
花朝摸摸倾月的头,“不跟你贫了,我去大厅看看今天演出准备的怎么样了。”
花倾月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从袖子里掏出那条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了一会儿。
想象娘亲年轻时戴着它的样子,她想,娘年轻时戴什么都会好看,就算是这条再普通不过的项链。
如今项链已经有点斑驳,但它是娘的东西,自己便会将它好好珍藏。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两米开外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月清坊的守卫闲的无聊,双眼盯着雾气发呆,突然她看到,浓重的雾里有匹白马探出头来,她还以为自己眼花。
白色的马与雾气一齐向她缓缓走来,她抻长脖子想看个明白。
见到马上的人后,她知道了,来人洛川。
守卫对他说,“又来这么早。”
洛川跳下马,“是不是又要去禀报,没事我在门外等。”
守卫说,“这次不用去找花蓉请示,倾月提前打过招呼,说过你今日要来,你进去吧。
今日倾月起的早,你不会等太久。”
梳妆打扮好的花倾月正准备下楼时,看到花蓉,高兴的打招呼,“姨娘,我出门啦。”
花蓉回应她,“嗯,去吧。”
本来花蓉想直接去花朝的房间,但不小心瞥到倾月脖子上的项链,她一把拦住倾月。
神色惊讶的问她,“这链子怎么在你脖子上。”
花倾月还特意在花蓉面前显摆一下说,“我娘说不要了,送给我,怎么样,姨娘,我戴着好看不?”
花蓉松口气,“没事,既然你娘说不要了就没事,但是最好不要在你娘面前戴,这个是你爹当年送她的,这玉坠是一对的,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啊?这样啊。”花倾月赶紧把项链摘下来放进怀里。“还好姨娘提醒我,要不然我又会让娘想起伤心事。”
花蓉安慰她,“既然你娘都说要把它丢了,那说明你娘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你不必担心。
出去好好玩,最近天气好,出去晒晒太阳,玩高兴了再回来。”
花倾月用力的点头,把项链往衣服的深处又塞一塞,这东西也是爹留下来的,她唯一有关她爹的东西。
花倾月下楼时,看到洛川坐在楼下,便不走楼梯,直接翻身跳下去,瞬间降落到洛川面前。
洛川看着一身中性打扮的花倾月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英气十足,跟初遇时她一样。
花倾月问他,“你等我很久了吗?”
洛川起身笑着对花倾月说,“没有,我刚到,你下来的正好,我们走吧。”
出来时,外面的浓雾已经散开,太阳崭露头角,眼前的一切清晰可见。
守卫把马牵过来,花倾月看着雪白的马高兴的走过去接过缰绳,摸着马的脖子,“它好漂亮。”
洛川看她这么欢喜,“你喜欢送给你。”
“那可不行,英雄不夺人所爱,书上说马和狗一样只认第一个主人,你把它送人它会伤心的。”花倾月把缰绳递给洛川。
洛川接过缰绳先上马背,向花倾月伸出手,“上来吧。”
花倾月将手放到洛川的手掌心里,洛川紧紧的握住,随着他一用力,花倾月轻巧的落在马背上。
洛川对在自己怀里的花倾月说,“坐稳了,我们出发。”
随后,洛川拉动缰绳,白马开始缓慢的前行,刚开始花倾月还觉得有趣,但是过一会儿她就觉得速度太慢开始无聊。
“能不能让它跑起来,就目前这速度,天黑能到营地吗?”
洛川双脚用力,马收到主人的信号,开始飞奔起来。
前方的风景渐渐变成光影迅速从眼前略过,初夏清爽的风从耳边吹过。
这与她平时在房顶上的跳跃完全不同,眼前的一切快速闪过,她捕捉不到具体的风景。
她全身心的去感受风的速度,想象自己是一只翱翔在天上的雄鹰,在万丈高空,飞出京都,飞出东虞。
她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蓝天白云,所有人世间的事都与自己无关,她只管飞,越过海洋山川,穿过乌云闪电,她不在乎彼岸是何方,只想一直飞,直到筋疲力竭,永久的坠落。
花倾月被风吹散的发丝不断的在洛川的脸上撩拨,他的心同脸颊一通刺痒,他想让这份悸动继续下去。
于是他又在马的屁股上用力的拍一下,白马收到主人的心意,再次加速。
花倾月有点忘乎所以,张开双臂,洛川大声对她喊,“抓好马鞍,这么快的速度你会掉下去。”
花倾月瞬间从高空回到地面,她想到自己没有翅膀,上不了天。
白马一路疾驰将两个人带到安北晨所在的营地。
提前到达的李觅寒和安北晨一起出门迎接。
花倾月走在军营里,看到不远处有很多战士在训练,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训练强度太大,他们都光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花倾月看的眼睛发直,不自觉的发出感叹声,“呕吼。”
洛川看她一路斜线的往训练的战士们那里走去,赶紧拉住她,用手挡住她的眼睛,“远处看两眼就行了,你还想过去,你过去想要干什么?”
花倾月扒拉洛川的手,“我就看看,我能干什么?”
洛川实在忍不了,直接挡在花倾月面前,花倾月眼前的美好光景瞬间被乌黑的衣服挡住。
花倾月左闪右闪都甩不开眼前的黑墙,妥协的说,“成,成,成,不看了,行了吧。”
她假意转身,实则为了让洛川放松警惕,洛川以为她真的放弃了,可没想到,花倾月趁着空隙,闪过他又往战士们那里走。
这次安北晨都看不下去,与洛川一起把逃跑的花倾月架住,拖向军营的马厩。
李觅寒走在后面,一身白衣正好挡住花倾月的视线。
花倾月在心里呐喊,我还会回来的。
到达马厩时,两个人还不肯松开她,花倾月说,“行了,我花痴犯完了,可以松开我了。”
安北晨选择放手,洛川还是紧抓着她不放,李觅寒背着手站在马厩入口,假装看马。
花倾月看着洛川眼神诚恳的说,“我发誓,再跑回去,下辈子投胎当王八。”
既然已经发誓,洛川便把她松开。
花倾月看着眼前的一匹匹宝马,兴奋的的跳来跳去,不知道该挑哪一匹好。
安北晨给她挨个介绍马的品种,它们的优缺点,好给花倾月一个参考。
走到马厩的尽头时,有一匹花色杂乱的马,安北晨没有介绍,直接问花倾月,“刚刚那些马可有看中的?”
花倾月指着眼前的马,“你还没介绍它。”
安北晨面露难色,“你还是选别的马吧,这匹马尚未被驯化,野着呢,还不能骑,你刚学骑马,还是选一匹驯化好的。
当初在北疆,这匹野马像个幽灵一样总是出现在东虞与邻国的边界,两国的人都想抓住它,可是每次都被它逃脱。
父亲和我为了抓它专门制定了战略,耗时一个月的时间和大量人力,才将它围堵住。
把它带回军营时,有大批战士想挑战驯化它,可没一个成功的,挑战的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
还有一个脊椎摔断,现在还躺在床上流口水。”
趴在栏杆上看马的花倾月完全没有在听安北晨说什么,她跳下栏杆,径直的往那匹马面前走,“就它了,我看着它顺眼。”
安北晨接着劝她,“听话,它不适合你,你再看看刚刚那些马,个个都血统纯正,驯化的也十分好。”
花倾月摇头,“驯化好的马多没意思,我刚学骑马,它刚学被人骑,刚好凑一对。”
安北晨拿花倾月没办法,他让洛川去劝花倾月,“你去拦拦她,这不行,要受伤的。”
洛川在一旁也听到安北晨说了半天这野马的厉害,他也担心花倾月受伤,可他知道花倾月要是看中了,那就是看中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让她试试,要是不行,不行再说。”
安北晨没办法,只好把那只马牵出来,花倾月在一旁露出激动又盼望的表情。
安北晨把马鞍放好,洛川把花倾月扶上马,李觅寒跟在后面,一切看上去非常的顺利,那马全程都很配合,也没作妖。
洛川用全身的力气紧抓着马的缰绳,怕有个万一。
花倾月开心的说,“你看它多听话,你放开吧,让我来。”
洛川不放心,可花倾月执意要他手中的缰绳,洛川拗不过,就递给她,人退后两步,眼睛紧盯着那野马,全身的力气并没有松懈,还是紧绷着。
那野马刚开始还平稳的走着,等距离其他人有些距离时就开始疯狂的尥蹶子,花倾月用力拽住缰绳,可力气还是抵不过这匹疯马,不一会儿就被这匹疯马甩下来。
洛川见势不妙,赶紧跑过去接住落马的花倾月。
花倾月正中洛川的怀里,两个人抱团摔在地上,洛川被砸的干咳两声。
花倾月迅速起身,双手撑着地,担忧的看着洛川,“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我砸坏?我看看。”
她轻车熟路的去解洛川的腰带,这要是周围没人,洛川也就不反抗,自己这身腱子肉也不比刚刚的那些战士的差,可旁边还有人呢。
他抓住花倾月的手说,“我没事,刚刚咳嗽是因为倒地时呛了一口灰,你很轻,还砸不坏我。”
花倾月责备他,“你干嘛跑过来,我自己能应付,我这轻功可不是白练的,从马背上摔下来不会有事,你一会儿离远点。”
刚刚花倾月跌落下来时,李觅寒和安北晨也朝她跑过去,但没有洛川的速度快。
他们看两个人没事,也就放心下来,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相视叹口气,还好没事。
这次花倾月上马之前对三个人说,“谁都不要来接我,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折腾过谁,今天我要是制服不了它,我跟它姓。”
安北晨说,“这野马还没有名字。”
花倾月跨上马背说,“那我就改姓野。”
洛川说,“我看你应该改姓疯,跟这野马一样疯。”
这次疯马一步都没走,就开始发疯,比刚刚更激烈的摇头晃脑尥蹶子,花倾月又被甩下来,这次她轻松的落地。
这匹疯马成功的激起花倾月的胜负欲。
每次被甩下来时,她都立刻再上马,她不给疯马喘息的机会,等几十个回合下来,纵使那马再疯也败下阵来。
最后疯马耷拉个脑袋,任凭花倾月坐在自己的背上,再也不折腾。
花倾月学着洛川之前的样子,拍下马屁股,这匹疯马就听话的快步走起来,花倾月又用力的拍一下,疯马开始加速。
花倾月感到神奇,没有言语上的交流,这匹马也能知晓她的心意,每次花倾月想加速,它都能感知到。
花倾月也明白这训练场对于它来说太小,她对马许下承诺,“日后,我一定会带着你到一个没有任何阻碍的地方跑个痛快,追日落,看星星,一起去看看天的尽头在哪里。”
洛川为她拍手叫好,“不愧是花倾月。”
李觅寒背着手静静的在旁观看,他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内心也跟着热血澎湃,他佩服她的无畏,她完成了一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
安北晨看的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的说,“倾月姑娘简直是神人啊,我和我父亲都没有驯服的马,倾月姑娘不出半日就把它驯服的如此听话,了不得,了不得。”
洛川说,“那是她跟那疯马一样疯,两个疯子碰到一起,疯马疯不过疯丫头,认输了。”
绕着驯马场跑了几圈,花倾月骑着马来到三人面前,神气的说,“怎么样?”
洛川夸赞的说,“自然是厉害。”
安北晨说,“这匹马以后就是你的了,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花倾月高兴的跳下马,“你说话算话。”
安北晨说,“自然算话,它被你驯服,也只会听你一个人的话,我留着也没用,它只会对我们尥蹶子,早点送走它,也省得再有人受伤。”
花倾月看着自己的马,底色是白的可是上面却布满了黑色的星星点点。
她思索了一会儿说,“就叫它染尘。”
安北晨说,“染尘,这个名字不够霸气啊,听着好似还有一点无奈。”
花倾月说,“从前的它超脱于尘世之外,而现在它要跟我去俗世走一遭,不免要沾染点人间烟火气,名字只是一时的称呼,它的灵魂还是自由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它用头蹭了一下花倾月的肩膀,看来它认可了这个名字。
花倾月抚摸着它的脖颈,“染尘,以后你就跟我混了,我罩着你。”
今日四人齐聚跑马场就是为了花倾月学骑马,如今她已经自学成才,那大家就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在训练场简单的跑几圈。
几圈跑完,晌午已过,四个人完美的错过军营开饭的时间,就算能赶上,他们也不敢去吃,因为身边有个花倾月。
要是让她有机会进到战士堆里,还能出来吗。
安北晨带着大家往外走,边走边说,“为了庆祝花倾月今日学骑马成功,我请大家到山海楼吃饭。”
花倾月走在安北晨身边说,“山海楼不好吃,虚有其表,酒像掺了水,菜像没放盐。
专门坑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满足了面子,满足不了胃。
去南市的醉仙楼,那里的装潢比山海楼奢侈浪费多了,到处都镶金子玉石,无处不散发着老板迫切炫富的心情。
老板跟我说,这装潢的灵感来自他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的神仙就住在这样得地方。
醉仙楼的酒菜也比山海楼强百倍,就是店小二不够勤快,但不影响酒的味道,好喝不上头,我带你去还能喝到老板的珍藏。”
安北晨应和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呐,那我听倾月姑娘的,去醉仙楼。”
花倾月说,“改天你心情郁闷无处发泄时,我再带你去吃鸡汤馄饨。”
安北晨好奇的说,“这鸡汤馄饨得有多好吃还能排解心中怨气。”
花倾月说,“鸡汤鲜美,馄饨皮薄肉多,最关键的是你吃完还可以给老板一拳,那你不是既暖了胃又解了气。”
安北晨感叹,“南市还有这等奇观。”
花倾月说,“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各种奇观我带你一一体验,保你一年不重样。”
洛川又变成透明人,他几次想插话都没找到空隙,急的在两个人旁边转圈圈。
他实在不解,这两个人的话怎么这么多,要不是安北晨是自己的知己好友,他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要挖墙脚。
李觅寒走在最后面,抻长耳朵,看似不在意的听花倾月讲话,实则句句入心。
他听的正认真,脚好像踢到什么,他以为是石头,可低头一看,他停下脚步,狂跳的心脏快要冲破胸膛。
他捡起带有玉坠的项链,用衣服擦掉上面的灰尘,仔细去辨认,竟然和自己戴在脖子上的玉坠一模一样。
他去摸衣服里的玉坠,还在。
那这个是谁的,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内心复杂。
花倾月发现李觅寒没有跟上,转身看到他正对着自己的项链发呆,她跑过去,“这项链是我的,估计是刚刚落马时掉落的,幸好被你捡到。”
花倾月说的话李觅寒字字听得真切,但他还是没反应过来,他看一眼项链又看一眼花倾月,内心的不安与期待无限放大。
花倾月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了?”
李觅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恢复表面上的平静,“这是你的?”
花倾月点头,“嗯,是我的。”
李觅寒试探的说,“这项链看着样式老旧,不像是你这个年纪会戴的东西。”
花倾月回答他,“这是我娘给我的。”
这次他没有维持住自己的平静,略显急切的说,“你说的是月清坊的坊主。”
花倾月看着有点反常的李觅寒说,“是啊,我还有哪个娘。”
答案已经揭晓,他应该高兴才对,但此时为何他会心痛。
他装作没事一样把项链放到花倾月的手里,对她说,“我还有事,就不同你们去醉仙楼,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骑上马离开营地。
花倾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什么事这么急,连饭都不吃。”
洛川很高兴,该走的人走了,这饭他能多吃几碗。
这次路过训练的战士们时,花倾月看到这些人都穿戴整齐,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说,“这么热的天,还穿着铠甲训练,也不怕捂出热痱子。”
安北景小声的在洛川耳边说,“怎么样,我这个朋友不错吧,是我下令让他们全副武装训练的。”
洛川小声的说,“那这顿饭我请。”
三个人骑着马,身心轻松的去醉仙楼大吃特吃了一顿。
老板的热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临走时老板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常来啊。”
花倾月回应他,“我会常来的。”
老板一个白眼翻给她,“没说你。”
把花倾月送到乐坊门口时洛川说,“修建马厩的材料过几天我会送过来,至于它要吃的粮草,晚上我会让景迟给你送来。”
花倾月目送走洛川,正要进乐坊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回头一看,是李觅寒。
李觅寒跟他们分开后一路策马来到月清坊附近,来的路上他急迫想见到月清坊的坊主。
可进了南市他开始犹豫,放缓速度,他没有选择在乐坊门口下马,而是在乐坊的围墙边停下,一个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他来回的踱步,内心焦躁,他在思量权衡。
太阳逐渐西斜,他徘徊的地方被阴影彻底笼罩,他白色的衣衫也被暗黑色侵染,他正准备离开时。
突然听到花倾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又折返回来,他想再看看她的脸,阳光下她天真的笑脸彻底阻挡住他想离去的双脚。
他可以选择骗自己,但是不能骗花倾月,天道人伦,他可以入地狱,但不能拉着花倾月一起。
他脚步坚定的从暗影中走出来,走向身披落日霞光的花倾月。
花倾月见到李觅寒有点意外,问他,“你事情办完了?”
李觅寒说,“那件事暂时完成不了,我来是找坊主有事,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花倾月虽然不明白李觅寒找她娘有什么事,但是看他一脸凝重的样子应该是很要紧的事,便带他上楼到母亲的房间门外。
花倾月对李觅寒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通常这个时间我娘在梳妆,我先进去看看。”
李觅寒点头答应,十几年他都熬过去了,这点时间还是可以忍耐的。
花倾月推开房门,看到坐在镜子前的娘亲,她正犹豫手里的簪子要插在哪里,从镜子里看到倾月后问她,“回来了,骑马学的怎么样?”
花倾月走过去,拿过簪子帮娘亲插好。
“学的很好,安北晨还送我了一匹马,我给它起名染尘,我就是骑它回来的,娘亲一会儿可以去看它。”
花朝对簪子插的位置很满意,起身笑着对倾月说,“是吗?我现在就去看看。”
花倾月说,“娘先不急,李觅寒说有事找你。”
花朝疑惑的问,“李公子有事找我?”
花倾月回答,“嗯,他现在就站在门外。”
花朝说,“那你让他进来吧。”
听到坊主同意见自己,他没等花倾月出来叫他,先一步走进房内。
他因为紧张,脚步有点凌乱,瘦高的个子有点摇晃。
明明十几步的路,他用了十几年,但还好,路的对面是他等的人。
他走到花朝面前时,从脖子上把带着玉坠的项链放到她面前,“坊主可记得此玉坠。”
花朝看着眼前的玉坠瞬间定住,她拿过玉坠,仔细辨认,没错,这是李玉堂那个。
外人看不出她的玉坠和这个玉坠有什么不同,玉坠通体黄色,是两条鱼的形状,两个玉坠其他地方都一样,只是鱼尾处不同,放到一起刚好能嵌到一起。
花朝看着李觅寒,想从脸上寻找他小时候的样子,不知是时间太久,还是他的变化太大,花朝都有点不敢认。
她有点哽咽的说,“思朝,你是思朝。”
李觅寒说,“思朝,李思朝,那是我原本的名字吗?”
花朝伸手想去摸李觅寒的脸,可又觉得不妥,想收回去,被李觅寒一把抓住,他把花朝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他等这个抚摸等了十几年。
他闭上眼睛,感受娘亲手上的温度,母亲的手是那样的温暖。
他心上那层结了十几年的冰瞬间被融化殆尽。
那些冰化作滚烫的眼泪,从眼里流出,划过脸颊,滴落到花朝的手上。
花朝同他一起流泪,她原以为干涸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思朝,没想到娘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花朝颤颤巍巍的将李觅寒抱在怀里,“你都长这么高了。”
两个人正在紧紧拥抱时,旁边的的花倾月实在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还有哥哥。”
花朝想起花倾月还在旁边,她伸出手让花倾月过来,“没错,他是你哥思朝。”
花倾月跑过去,融入两个人的怀抱之中。
三个人哭成一团,花朝和李觅寒都是静默的流泪,只有花倾月一人哭相难看,鼻涕眼泪混在一起。
她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眼泪和着鼻涕一起进入嘴,她哭着说,“好咸啊。”
花朝和李觅寒破涕为笑,李觅寒摸摸她的头,花朝抽出手绢把她花猫一样的脸擦干净。
等三个人平静下来,李觅寒问花朝,“娘,你想离开这乐坊吗?我可以带着你和妹妹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不必再受这乐坊的条条框框。”
花朝摇头,“我欠乐坊,老坊主和长公主实在太多,我这辈子都还不完,况且我当初已经在老坊主面前起过誓,终身留在乐坊,死后就葬入后面的桃林。
人这辈子不能光为自己而活,如果背弃这一切,我的后半生也不会过的心安理得。
我这一生已经别无所求,就希望你和倾月能过的好好的。”
李觅寒不肯放弃,“对我来说的好就是能和娘跟妹妹在一起。”
他早已经厌倦外人眼中完美的自己,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为自己,都是为了展示给外人看的。
内里的他早已伤痕累累,每个寂静心乱的夜晚,他会将这些伤口拿出来小心翼翼的缝合,可伤口太多,还没等缝合完,天已亮。
这些他不能同娘亲说,怕她会心痛。
今日他们才刚刚相认,以后有的是时间细谈。
花朝安抚他,“你不要心急,冲动下做的决定,要承受的后果也会很多。
今日你回去后还要一切如常的继续生活,偶尔来看看我就好,像以前一样。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来。”
李觅寒不再说话,也许是他太过急切,他太想逃脱现在的一切,忽略了娘亲的感受,他应该听娘的,先平静下来,一切从长计议。
花倾月挽着李觅寒的胳膊说,“哥 ,不要不高兴,我和娘一直在这里,你随时都可以来。”
李觅寒看着笑得烂漫的花倾月说,“好。”
他告诉自己应该知足,亲人的爱也许才是最长久的。
花朝留李觅寒吃晚饭,一家三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娘亲和妹妹一直往他的碗里夹菜。
期盼多年的梦实现了,他有些恍惚,看着手里堆的跟山一样高的饭菜,迟迟不下筷。
花倾月看出他的不安,伸手在李觅寒的脸上掐了一下。
他怔怔的看着花倾月。
花倾月问他,“痛吗?”
李觅寒点头,“痛。”
花倾月说,“痛就表示你不是在做梦,饭菜大口的吃起来。”
饿了一天的李觅寒开始埋头吃饭,比任何时候都要卖力。
饭后,他在乐坊待到很晚才离去,花倾月把他送到乐坊门口。
她抬头看着天说,“今夜繁星满天,预示着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李觅寒同她一起望着天空,闭上眼用力的呼吸周围的空气,初夏的夜晚空气竟然如此香甜。
他睁开双眼,转头看着花倾月,今日的李觅寒彻底被花倾月从深潭里捞起,只要她一直在自己身边,他便会好好爱这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