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洛夫人来拜访,安夫人带着花倾月去接见。
两位长辈眉飞色舞的聊天,好像是在打什么暗号。
昨天宴会上她就察觉出来,洛将军和洛夫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她也不清楚,就是觉得怪怪的。
他们对自己也是出乎意料的热情,她想着,估计因为两家是世交的原因。
洛夫人对她又搂又抱的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给你换过尿布呢。”
花倾月听着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还不等花倾月想到怎么回答,洛夫人看着她接着说,“那时候你还是小小的一点,一晃,长这么大了,真好。”
安将军怕她把娃娃亲的事现在就说出来,对夫人疯狂的使眼色,因为在接南夕回来后,他们有谈过,孩子刚回来,先不要谈娃娃亲的事,先让她熟悉一下新环境,毕竟年龄还小,成亲还早。
洛夫人是一口一个答应,人回来了,我还急什么,绝对不会提。
可看今天这个样子她怕不是下一句就把娃娃亲的事说出来,女儿回家自己还没看够,怎么能这么快就去做别人家得媳妇。
安夫人会意后起身把洛夫人拉过来说,“让他们小辈的自己出去玩,我们聊聊天。”
洛夫人眼睛始终离不开安南夕,“说的对,应该让他们多在一起相处。
快,洛川,带你南夕妹妹到别处走走。”
洛川高兴的应承,花倾月松口气,可算放过自己。
她没想到洛夫人这般殷勤,昨天宴会刚刚来过,今日又来。
更可悲的是今天要聚在一起绣荷包,这个花倾月哪会,提笔画画倒也凑合,可面对这小小的绣花针花倾月无从下手,拿着也没刀剑顺手,一会儿就抽筋变成鸡爪子。
洛夫人笑着说,“不会,没关系,慢慢学便是。”
洛夫人一个眼神转换,看似无意,实则八卦的问安南夕,“我们南夕可有意中人?”
花倾月笨拙的把针穿进去,再穿出来说,“没有,我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
安夫人解释说,“她还小,不懂那些。”
洛夫人又问,“那身边可有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花倾月思考了一下说,“我有数不清的青梅,至于竹马嘛,受环境所迫,洛川算一个,自小认识的玩伴,现在还在身边的也就他一个。”
听到这个答案的洛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觉得这个儿媳铁定跑不了。
安夫人也跟着欣喜的微笑。
洛夫人顺势说,“那要不你这个荷包就绣给洛川,纪念一下你们的青梅竹马之情。”
花倾月叹气的说,“我怕我是绣不完,要不我给他买一个,不,买上三百六十五个,天天换着戴都行,绣,我恐怕这辈子都绣不完一个。”
洛夫人鼓励她说,“一天几针,天天,月月,年年,只要坚持总会绣完。”
花倾月摆弄着手上绣了半天的成果,乱七八糟,不忍直视,她不解的说,“为什么非要亲手绣才能表达情谊呢,买的也可以啊,如果收到礼物的人不开心,那估计是不喜欢送礼物的人。
那么即便礼物是送礼物的人亲手做的,又花心思又费体力又怎样,收到礼物的人也会视礼物为垃圾,丢弃一旁。
没有考虑收礼物人的心思,一切所谓倾注感情的礼物都是送东西的人自我感动,一厢情愿而已。
所以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礼物的人,如果对方喜欢这个人,就算是粪坑里捞出来的石头,收到的人都不会嫌弃它又脏又臭,会如珍宝一样保存好。
没准还天天还给臭石头沐浴熏香,把它变成香石头,吃饭睡觉都带在身边,睹物思人。
哈哈。”
看着笑得肆意的安南夕,洛夫人点头赞同她的说法,例子虽然粗俗了点,但道理是对的。
旁边静静听着的安夫人此时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午后,下人禀报洛川来邀大小姐出门逛街。
花倾月赶紧起身,期待的看着安夫人,等着她的许可。
安夫人说,“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就好。”
洛夫人更是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不愧是我儿子,跟他娘一样勤快。
花倾月放下手中的刺绣,提起裙子,大步向前跑,双脚好像没着地一样,远看好似腾空飘起。
要不是怕吓到府里的人,她会跃上屋顶,直线飞去洛川所在的地方,这样可比跑快多了。
清风拂过花倾月的青丝,柔顺飘逸,还有她随着奔跑而舞动起来的裙摆,丝滑灵动。
洛川站在原地看得出神,心上人面带笑容朝你快速奔来,你知道她的目的地是你,那心情妙不可言。
跑过来的花倾月一个急刹车稳稳的站定在洛川面前,说,“还好你来找我,要不然我还要坐在那里绣荷包,我这十根手指都不知道抽筋多少回。
快走,不管去哪,先出去再说。”
说完她抬脚又往大门飞奔去。
洛川摇头笑着,没想到她刚刚在刺绣,真是与她的气质不符,看她逃跑的这个速度也是真讨厌刺绣。
北市的街上虽比不上南市热闹,好歹也是将军府外的空气,闻着就轻松许多。
逛着逛着两个人不知不觉的走到北市尽头,安平桥,花倾月在那里停住,她看着往日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就在眼前,一桥之隔,几步之遥。
她不想多做思量抬脚就要越过去,但是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安南夕。”
“那不是安将军家的大小姐安南夕。”
听到声音后,她终究是没让自己的脚落在安南桥上,撤回到属于北市的街道上。
昨日的宴会盛大,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从早到晚都没有散去过。
更何况她还跟安夫人一起在门前送客,这北市好信的人应该都观赏过她。
以前在南市她还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花倾月的大名,四处挑战,她也是拼了命的,只许赢不许输才能坐稳南市不败的神话。
南市的人也就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她白吃白拿,她就喜欢看那些人拧巴的表情。
赌约一旦形成,南市的人就不得反悔,事关信用,南市的人虽然千奇百怪,善恶不明,但还是很讲信用的,要不然怎么在南市做那些非法生意。
可是现在的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别让人认出她是安将军府里的大小姐安南夕。
她不能去拔了传话人的舌头,也不能钻进他们的大脑,控制传话人的思想,她不想让乱七八糟的言论打破安将军府的宁静,那里的安夫人脆弱,易受伤。
她扫兴的对洛川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洛川看着她说,“想去南市我带你去,安夫人那边我就说是我带你去的。”
花倾月说,“算了,安夫人身体刚刚见好,还是不要刺激她的好。”
回到府中的花倾月借口洛川带自己吃了好多好吃的,晚饭吃不下了,先回屋休息去。
她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等着天黑。
天是彻底的黑了,这时候院里书房的光亮应该透进自己的屋子,可今天并没有。
花倾月一个激灵起身,对啊,安北晨说过,这几日营中有集训不回来。
那岂不是没有监视自己的人,她打开安北晨没上锁的屋子,从衣柜里找了一件最小的男装穿上。
上了房顶,先去查看安将军和夫人睡没睡,屋里没亮光,也没响动,应该是已经睡下。
花倾月内心欣喜,真是天助我也。
花倾月就穿梭在房顶上,轻松的出了将军府,路过北市,进入南市,直接到达月清坊。
月清坊里还和以前一样,宾客满座,歌舞升平。
花蓉先看到她,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她也狠狠的抱住蓉姨娘。
“这么久才回来一次,我还以为你大小姐的日子过得太好,把我们忘记了。”
花倾月解释说,“我哪有,我就是忘了月亮长啥样,也忘不了你们啊,你们可都是我的骨肉至亲啊。
是在府里稍微有点忙,白天陪安夫人聊天,晚上陪安北晨聊天。”
花蓉说,“哼,我就说了,他们就是想把你占为己有,还说会让你偶尔回来看你娘,现在还监视上了。”
花倾月打岔说,“先不谈这些事,我娘呢?”
花蓉说,“你娘这几日想你想得厉害,即使身体不好还要爬揽月楼,一坐就是一整天。”
花倾月听了满是心疼,她飞跃上揽月楼,果然娘亲在阁楼里坐着。
她在翻看自己的那些书,但都不细看,翻几页就放回原位,堆放的角度也保持着和拿起来时一模一样,然后不停的摩挲着书的表面,就像以前摩挲着她的背。
花倾月眼里湿湿的,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观望四周,一切都和自己走的那日一模一样,凌乱有序,但又干净得没一点灰尘。
当花朝看到倾月时,语气很平静的说,“倾月,回来了,饭吃了吗?”
花倾月实在忍不住扑进花朝的怀里,“娘,我饿了。”
花朝抚摸着她的头说,“娘这就让厨房给你炒几个你爱吃的菜。”
花倾月紧紧的抱住花朝不让她走,“娘,我再抱一会儿。”
花朝说,“好,再抱一会儿。”
花倾月深深的吸着娘身上她形容不出来的那股香气,还是熟悉的味道,很暖,很安心。
饭桌上看着花倾月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拉饭,花蓉问,“怎么的,将军府不给你饭吃吗?跟个饿狼一样。”
花倾月嘴里的饭还没嚼完,呜哩哇啦说了一堆,没一个人能听懂,花朝递给她一杯水,给她顺后背,“喝口水,别噎着,慢慢吃。”
然后对花蓉说,“有什么话等她把饭先吃完。”
饭后,花倾月撑的躺在凉亭里,花朝给她沏茶,“菊花普洱,消食。”
花蓉给她递过来山楂糕,“这个也消食。”
她就一动不动,只张着嘴,等着投喂。
花倾月吹着小夜风,摇晃着双脚,惬意的说,“舒服。”
在将军府里,时时刻刻都绷着,不敢放松,连做梦都克制,怕自己再说点什么关于对现在的不满,和南市非法货物有关的梦话。
因为花蓉以前对她说过,她偶尔有说梦话的习惯,大半夜的,嗷唠一嗓子,吓得月清坊的人以为什么东西炸了,结果是她在梦里怒吼。
吼着要长公主好看,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我不把那只白毛猫抓起来,把它的毛一根一根的拔下来让它变成秃毛猪。
被她的声音惊醒的花朝和花蓉,想捂住她的嘴不要让她说了,要是话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又要受一顿皮肉苦,但是又怕把她捂断气,可摇她,她也不醒,她还闭着眼睛越骂越兴奋。
花朝原本以为平日里绝口不提报仇的倾月,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淡忘掉墨宝被害的事,将仇恨放下,学会谅解。
看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把事情一直憋在心里,现实里做不了的事,在梦里可以肆意妄为,想到这她又不忍心叫醒她。
还好,月清坊的人更惧怕记仇的花倾月,毕竟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要是去告状被花倾月知道,肯定会被她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花倾月觉得此刻她成为安将军府里大小姐的事更像一场噩梦,躺在这里的自己又回到现实。
花蓉捏着花倾月的下巴问花朝,“你不觉得这孩子清瘦不少。”
她又转头对花倾月说,“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花朝对花蓉使眼色让她不要说安家的坏话,“安家是不会让倾月受苦的。”
花倾月推开花蓉的手说,“谁敢欺负我,安将军安夫人还有那个安北晨对我都很好,府里的丫鬟们也对我恭敬的很。”
花蓉说,“既然日子过得这么好,还半夜往外跑?”
花倾月说,“这不天天在府里不是弄弄花鸟鱼虫,就是刺绣,我闲的慌。”
花蓉大笑说,“就你,你还刺绣,我记得小时候让你学刺绣,就学了一天,你就把乐坊上下所有针线都藏起来,还扬言要烧光天下所有卖针线的商铺。”
花倾月努力思考,“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花朝说,“你那时还小,再说就学了一天,肯定不记得。
当时看你发狠的样子,大家以后就再也没给你提起过这个事情。”
花倾月点着头听花蓉细数自己儿时的荒唐事,花倾月有的有点印象,有的完全记不起来,听花蓉的描述,原来以前自己这么能捣蛋。
以前还觉得被关柴房委屈,现在听来,简直活该,要她是老坊主会处罚的更狠些。
以前的趣事多到如天上的繁星数也数不清,一讲就快天明。
花朝对倾月说,“你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花倾月满是不舍。
花蓉说,“让人捎个口信说倾月要回来住几日又有什么。”
花朝说,“不行,她是偷跑出来的,没有知会将军府,还是早点回去,免得被发现,大户人家规矩多,尤其是对女孩子。”
花朝又把花倾月拉到一边说,“从你刚刚那些话里,娘听出来,你还没有对安将军和安夫人改口,虽说这有点为难,但是父亲母亲也是一种称呼,你不用想的太复杂。
不会因为你叫了安夫人母亲,你和娘的关系就会怎样。”
花倾月点点头说,“娘,我知道了,回去我会改口。”
花朝又说,“你偷偷来乐坊,娘不想批评你,但是你这样偷跑出来还是不对,日后你要回来可以去跟安夫人讲,她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她会体谅你的心情。”
花倾月答应,“娘,我记住了。”
花倾月本以为会悄无声息,无人知晓的回到将军府。
可刚降落到院子就看到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那棵常青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