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珊接到凌霄电话时,宕机的大脑用了几秒的时间来反应,然后直接冲出门,连凌樾在后面吼了一句什么,她都没听清。
那天,朱珊感觉电梯格外的慢,她在电梯里滑稽的跺脚。
出了电梯,她拔腿就跑,连毛绒拖鞋都被踢飞,她又踢着脚过去穿上。
因为元旦节的缘故,小区里挂了不少红灯笼,长长的红穗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左右的小喷泉哗啦啦的工作着,可朱珊听不见水声。
在凌霄出现的那一刻,她周遭都安静了。
他脸颊被印上红色的光,头微微偏着,眉梢轻轻仰起,嘴角的笑格外肆意。
他像是什么都没经历,只是今天稍晚了一点回家而已。
凌霄见朱珊发愣,对她张开双臂,嘴角的笑意更张扬。
朱珊没有跑过去,而是微微张开双臂慢慢的走进他怀里。
她嘴角抿成一条线,微微下拉,眼睛也眯着一眼眶泪水,像个委屈且极度需要安慰的可怜人。
朱珊踮起脚尖,勾上凌霄脖子。
她的脸颊靠在他有些冰冷的衣料上蹭了蹭,手指逐渐扣紧。
凌霄微微俯身,凑近她耳廓亲了一下:“怎么不高兴啊?”
朱珊呜咽摇脑袋:“凌霄,对不起。”
这突然的认错把凌霄弄糊涂了,亲了亲她发丝:“怎么了?”
“我那天...不应该,不应该说你烦。”
凌霄蹙眉:“什么?”
“那天早上,你叫我记得要按时吃饭,我居然说你好烦,我不应该那样说。”
说着,朱珊内心又涌上一阵酸楚,呜呜咽咽挂在他肩头哭。
凌霄想过好多,唯独没想到这个。
其实他想想,她当时的模样,不是撒娇吗?
现在在道哪门子的歉?
凌霄不明白她的脑回路,但能感受她的难过,或许她难过的不止这些,她只是没说。
想着,凌霄的心还疼了几分,揉了揉朱珊头发:“那你以后别说我烦不就好了。”
肩头的呜咽声一顿,小女生勾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娇柔的身子贴紧,委屈道:“那可能...也做不到。”
凌霄:“……”
他轻笑好几声,直起腰把人竖抱起来:“回家。”
朱珊睁开眼睛,就看见旁边遛狗的阿姨正瞧着他俩。
她拍了拍凌霄肩膀:“下来!”
没用。
她又踢了踢腿,身子一顿,立马惊呼:“凌霄,我拖鞋掉了!”
凌霄:“......”
进了电梯,凌霄才看见朱珊手上拿着一只青椒。
他抬了抬下巴,眉梢上挑:“这是什么迎接仪式?”
“我在做饭。”她说话,还透着委屈劲儿。
凌霄轻轻掐了下她脸颊。
就着电梯里的明亮灯光,朱珊看见凌霄刘海下一块白色的正方形纱布。
她眼眶立马又湿了,伸手想摸,又不敢碰,撇着嘴问:“凌霄,你疼不疼?”
凌霄看她下唇都被咬出红印了,心里骂了声李尚,抬手扯下纱布。
朱珊连忙去拉他的手:“你在做什么?!”
凌霄微微俯身,抬手抓开头发,把额角展现出来:“没事儿,都好了。”
朱珊仔细看了看,那里的伤口,呈一厘米长的红线,看上去是不严重。
朱珊还是不放心,毕竟流了那么多血,她推着他拿纱布的手:“你先包上去!医生给你包纱布肯定是有道理的!”
凌霄直道:“是李尚给我贴的。”
确实,是李尚刚才给贴的。
朱珊懵圈的眨眼睛:“啊?”
“他说你可能会发脾气,让我装柔弱。”
“......”
“但我宁愿你发脾气。”凌霄顿了顿,凑近朱珊,不要脸的哄她,“因为我舍不得你伤心。”
朱珊:“......”
回到家,凌霄才发现凌樾来了。
凌樾正在料理台切菜,看见凌霄出现立马跑过去把人抱住,不顾形象的大声哭嚎。
朱珊直接怔愣了,这几天,凌樾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掉,格外坚强呢。
凌霄拉着凌樾胳膊往下拽,但没用劲儿:“大男人,哭什么哭?”
“我憋好几天了!!我现在哭两声怎么了!!!”凌樾干嗓子哭嚷着,“佩奇每天都偷着哭呢!!!”
凌霄斜眼看了眼朱珊,看她眼神乱飘,亲昵地揉了揉她头发。
朱珊咬了下唇,往料理台走:“我继续去做饭。”
朱珊走到料理台前,看见凌樾把菜切得乱七八糟,竟然愉悦的笑出声。
背后的凌樾还在干嚎,惹得凌霄语气不痛快。
凌霄:“爸妈呢?”
凌樾:“在山里呢!”
凌霄:“你什么时候走?”
凌樾的哭声戛然而止,沉静两秒,更大声的吼:“我现在就走!”
朱珊边切菜,边笑。
最后,还是朱珊出来打圆场,拉住凌樾,没让他演上深夜离家出走戏码。
凌霄给凌樾订了元旦节第二天下午的机票,和朱珊亲自送他去机场。
鲜少的,凌霄在机场拍了拍凌樾肩膀:“多跟着导师学习,别整天瞎担心不该担心的。”
凌樾这一趟来,心慌气短,心情就没平静过,现在感觉到来自大哥蹩脚的温暖,刚伸手想抱。
凌霄伸手按住他肩膀,接了下句话:“不然这辈子都当不了审判长。”
凌樾倏然转身,抱了下旁边的朱珊,然后不开心的走了。
朱珊看着凌樾的背影,缓缓挥手。
她很感谢凌樾。
不然她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熬那几天。
突然,凌樾转过身,呲着大白牙,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大爱心。
朱珊一愣,也双手举过头顶,甜笑着比了个爱心。
朱珊手臂突然一紧,被凌霄拉进怀里一个踉跄。
她抓住他腰间的衣服,一脸懵逼看着他。
“他那是给我比的。”凌霄下巴微仰,“你回应什么?”
朱珊没说话,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给了个‘自我体会’的眼神。
凌霄‘啧’了一声,扣紧朱珊的腰,把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
上面是上一分钟的转账记录。
凌霄摇了摇手机:“我给他涨生活费了。”
好吧!
还...真是给他比的。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
一到家,凌霄就把人横抱起来,往沙发走。
朱珊倒没反抗,耳根有些红,勾住他脖子,捻着嗓子道:“别在沙发上。”
凌霄步子一顿,低头亲了亲朱珊额头:“珊珊,我跟你说事。”
说...事?
朱珊思绪回来,为自己的脑补能力红透的脸颊。
她低着头硬狡辩:“我是说,别在沙发上说事。”
凌霄没说话,只是又亲了下她额头。
朱珊感觉奇怪,照凌霄的性子,这正是调戏自己的时候,而不是这样展现极少有的温柔。
她心猛地一跳,小手抓紧凌霄大衣领口:“是...是我爸爸的事吗?”
凌霄点头,随即捧住她小脸,把她脑袋按进怀里。
凌霄的唇压在朱珊头顶:“你爸爸当年是因为带学生参与了印日集团的项目实践,发现他们有税务问题,于是被任先礼先下手陷害了。”
朱珊点了点头,其实她猜到了是印日集团陷害他爸爸。
凌霄:“你爸爸不是自杀,是任先礼发现控制不了他,也收买不了他,而计划的谋杀。”
朱珊闭上眼睛,紧紧抓住凌霄的衣服,又点了点头。
她爸爸的死因,她其实也猜到了八九分。
凌霄紧紧抱着朱珊,过了好一会儿,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沙哑:“你妈妈发现了这件事...”
朱珊猛地睁开眼睛,身子控不住的颤抖。
凌霄把她抱得更紧了,双臂死死捆住她肩膀:“你妈妈打算报警,是任先礼,找人撞了你妈妈。”
朱珊有片刻的失神,脑袋嗡嗡叫。
嗡鸣声消失后,就是从指尖传来一股湿冷感。
当年,她妈妈被出租车司机撞了,出租车司机辩解说当时太慌乱,太害怕,所以没有及时救人,最后也判了故意杀人罪。
她从没想过妈妈的死,另有其因。
还是...谋杀。
朱珊接受不了,她开始推凌霄,在他怀里挣扎,虽然她并不知道推开凌霄要做什么。
凌霄一手搂住她背,一手覆在她后脑勺,低声:“珊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朱珊身子一顿,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泄去,整个身子软下来。
接着,是微微的抽泣声。
朱珊抓住凌霄衣服:“那是人命啊...是人命啊......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我爸爸...我妈妈,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没做错什么啊。”
“他怎么可以那么轻易,那么随便就夺去别人的生命?”
“凌霄...我就是这样没有爸爸妈妈的......”
“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我没有...我没有......”
“我想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凌霄的心重重下坠,他不住的搓揉着她肩膀:“珊珊,别说这样的话,他已经逃不掉了。”
朱珊抱着凌霄,哭得手脚都发麻,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想起小时候,每日回家都能看见爸妈的幸福日子。
想起爸爸被诬陷后,在学校被孤立的时候。
想起爸爸去世后,妈妈半夜偷偷抹眼泪,还在自己面前装坚强的样子。
想起妈妈去世后,在学校被霸凌的日子。
她曾经,也是一个随时随地跟爸爸妈妈撒娇的小公主,后来,她失去了爸爸妈妈,在那个年纪,就是失去了所有所有。
而这些痛楚,她爸爸,她妈妈,她自己,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因为一些钱财而已。
她那么珍贵的亲人,在那人眼里竟如同草芥。
朱珊无法接受。
仅仅是因为这样,她爸爸妈妈就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仅仅是因为这样,她在十四岁时,就失去了一切。
朱珊最后,哭得没什么力气,只断断续续的抽泣。
凌霄抱着朱珊,给她洗了个澡,然后抱上床。
朱珊已经累得没声了,只是时不时滑出点眼泪。
凌霄沉了口气:“珊珊,伤心只到今晚十二点就结束好不好?”
朱珊微微仰头,和凌霄对视。
那一秒,她在凌霄眼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
孤独、无助、痛苦被慢慢侵蚀。
好一会儿,朱珊点了点头。
凌霄又把她抱进怀里。
那天晚上过了午夜,朱珊控住眼泪,可是睡不着,她问凌霄爸爸妈妈的事怎么控诉任先礼。
凌霄搂着她,轻描淡写。
“我一开始调查时,证据不足,难以控诉任先礼定罪。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开车撞你妈妈的出租车司机,可是他儿子和老婆被任先礼牵着,他肯定不会松口。”
“所以,我只能先对付印日集团,让任先礼无法牵制那个司机。”
“前天我和李尚去了监狱,他愿意说出实情,供出任先礼,后续李尚会处理。”
这些只言片语,朱珊当然不会觉得简单。
单单一个印日集团,就是强大的存在,更别说印日集团身后的官官相护。
凌霄走到这一步,付出的,肯定很多很多。
朱珊吸了吸鼻子。
凌霄以为她又哭了,爱怜的吻她额头。
在黑夜里,凌霄的心很疼:“珊珊,对不起,如果我能再快一些,你应该不用经历这么多。”
朱珊微微的颤抖,伸手抱住凌霄,感受着他的体温。
她摇头。
她明白,如果不是凌霄,她根本报不了仇,说不定连爸妈去世的真相都查不出来。
她嗓子沙哑:“凌霄,你是我的英雄。”
凌霄有片刻的怔愣,然后把朱珊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