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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有孕之后,白心染被当做国宝一样的养了起来,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人整日又喜又忧的伺候着她,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

王妃有孕是值得大家高兴的事,可一天到晚的吐个不停,那无疑不是在考验众人的心里承受能力,每次白心染孕吐一开始,就是每个人最揪心的时候,生怕她那止不住的样子会把未成形的孩子吐出来一般。

特别是美娇和美玉,两人年纪小,根本就没见过这种场面。每一次白心染一有反应,俩人就手忙脚乱的急着找救兵。

血影无疑就是她们姐妹俩最好的救兵了。不管白心染吐得有多汹涌,她都一个摸样,冷静的给白心染顺气、冷静的给她倒水漱口,冷静的给她擦拭嘴角。

偃墨予减少了在宫里办差的时间,几乎是每次退朝就会迫不及待的往家赶。

许是张御医不该说了‘滑胎’两字,让他整日里都为此提心吊胆。就怕某个女人在家里出点什么意外。

每日的孕吐让白心染害怕再吃东西,就因为吃啥吐啥,可偏生有人管得严,虽说同意她少吃一些,但绝对会逼着她吃。

几天下来,白心染被自己给折腾得都无语了。看着周围一双双比她还紧张不安的眼神,到嘴的抱怨又会被她默默的咽回去。

好几日没出过房门,这一日,偃墨予体贴的将她带去了书房。算是让她出房门享受新鲜空气。

对于男人这种小家子的做法,白心染一进书房就忍不住的抱怨: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这门一关,跟房里有什么区别?”卧房和书房只相隔了一个长廊而已,且都在一个屋檐下,这就跟拿粉丝当鱼翅一样纯属忽悠她。

偃墨予抿着唇不语,眸光假意的落在手中奏折上,就似没听到她的抱怨一样。

他也知道她辛苦,可他也不敢有半点松懈。好不容易才让她怀上,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找谁哭去?

坐在他身侧,见他不理自己,白心染撇了撇嘴,手捧着一本民间小说《寻仙记》看了起来。

前两日她怕自己无聊,就让他给自己找些书来看。没想到他还真去找了,且还都是些民间人物写的时代小说。尽管通篇下来都是繁体字,甚至有些子她并不认识,但身边有个能文能武的全才,不认识的字她都随时虚心请教。就昨天开始看这种坊间小说,没想到一日下来,她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一来打发了时间,二来就跟学习一样,虽然枯燥了一些,但也算充实了生活。

时下的小说虽然很考验人的眼力和理解能力,但书中的故事还算精彩。就如她手中这本《寻仙记》,看过之后能让她了解到当下的人对神灵鬼怪的崇拜和敬畏。

白心染不迷信,可因为自己穿越这档子事,让她心中对某些东西也生出了几分好奇,所以对于偃墨予给她找的这些书籍,她每一本几乎都看得津津有味。

房间里,静谧而美好。

男人偶尔会抬头看一眼身侧的女人,见其认真专注的样子,他会淡淡的勾唇,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王爷,奉德王来了,说是来向您道喜。”房门,殷杜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房中两人的认真和安静。

闻言,白心染只是抬了抬头,然后又继续看着手中的小说。

偃墨予停下笔,将批好的奏折放于一边,才淡漠的朝门外出声:

“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夏礼珣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书房中。

他一进门,白心染忍不住的皱了皱鼻子。

可惜穿得一身矜贵的男人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似是真的来道喜一般,一进来就堆笑道:“承王真是好福气,这成亲还不足半载就有喜讯传来,真是可喜可贺。”

若是一般人说这样的话,偃墨予和白心染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些话从眼前这个堆着一脸假笑的人嘴里说出来,夫妻俩都同时蹙了蹙眉。

白心染险些就想喷他。这男人分明就是来找茬的!说得好像她家墨予在那方面多无能似地。

偃墨予也没跟他恼,唇角同样嚼着几分假笑,“奉德王不必羡慕,还有一月的时间,奉德王同时娶三房,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接连的传出喜讯。”

闻言,夏礼珣不知为何,突然眸色沉了沉。他敢保证这男人是故意刺激他的,知道他不可能碰那些女人,故意弯损他!

扬了扬下颚,他故作得意的笑了笑:“那是自然。”

正在这时,白心染突然放下手中的小说,想要起身。

偃墨予快速的将她纤腰揽住,垂眸有些紧张的看向她:“怎么了?”

白心染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从某个男人到来开始,她胃里就有些不舒服,原因就是某个男人身上的薄荷味太浓烈,这让嗅觉突然敏感的她越来越难以忍受。

她现在好想吐!可是这是书房,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去外面吐一些好。

见她那样子,偃墨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就在路过夏礼珣的时候,白心染只觉得那味道更加浓烈,浓烈到她再也没法忍住——

“呕——”俯身,张着嘴,就吐了起来。

“……?!”脚边突然来的一摊秽物让夏礼珣整个人呆若木鸡,那俊脸唰得一下就青了。

“呕——”白心染还在继续。

这几天她对味道特别敏感,只要有一点刺鼻的东西,她都会有反应。更别说这么浓的薄荷味了,还就在她面前,她就算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偃墨予随着她一同弯着腰,不停的轻拍着她的背,从怀里摸出手绢还不停的给她擦拭嘴角。冷峭的俊脸随着女人的反应绷得紧紧的,满心满肺都在为女人担心,压根就没注意到秽物旁边那双脚的主人是何摸样。

待白心染稍微缓和了一些,他赶紧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就急急的往外走。

书房里,一滩秽物清晰可见,空气中,还飘荡着酸腐的气息,剩下一个男人呆愣的坐在客椅上,一双瞪大的黑眸就似遇到鬼一般的充满了惊棘……

一回到卧房,呼吸着房里干净的空气,白心染才感觉舒适了不少。

要知道,自从她有反应开始,房里熏染空气的檀香都被撤走了,连花枝都没有一束,房间还得整日通风,足可见她对异味的敏感。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的鼻子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谁没洗澡她都可以闻得出来并作出反应。

血影早就准备好了清水,偃墨予见她总算消停了,才将清水送到她嘴里让她漱口。

一番折腾下来,白心染就跟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躺床上动都不想动。

“好些了吗?”就算她消停了,偃墨予紧皱的浓眉也没有一丝舒缓,不放心的捋着她胸口替她顺气。

“我不去书房了,你去吧,让血影帮我把书拿到房里来,我就在房里待着。”白心染恹恹无力的说道。

偃墨予给她掖好被子,点了点头:“好,你先在房里休息,为夫去将他打发走了就回来陪你。”

转身的那一刻,偃墨予俊脸突然就变得阴冷起来,并大步的走出了房门。以后但凡有带着臭味来承王府的人,他都要亲自将人给扔出去!

……

青鸾山,依山傍水,常年被云雾环绕,是蜀夏国出了名的人间仙地。

特别是青鸾山上的古庙飞龙寺,更是被蜀夏国的百姓称之为神庙。传说只要到飞龙寺许愿,就没有不灵验的。

仙山、神寺,让青鸾山更加充满了神秘感,在大家的心中,这就是一处神圣不可欺的地方。

在通往飞龙寺的小径上,一女子挑着一担水朝着飞龙寺的后院前行。几十斤的水并未让女子感觉到吃力,只不过因为烈日的酷晒让她额头溢出了不少的细汗。

将挑回的水倒入后院的水缸之中,女子准备接着再去挑。这时有一名穿着腰宽袖阔,圆领方襟的大炮女僧走了过来将她拦下。

“柳姑娘,歇会儿吧?”

女子回过头,露出几颗白牙和两朵梨涡,笑道:“慧明师父,我不累。明日我想下山一趟,今日想多挑些水。”

被叫做慧明的女僧双手合十,虔诚而温和的说道:“阿弥陀佛。柳姑娘如今身怀有孕,我佛慈悲,怎忍心见你劳累?”

闻言,女子低下了头,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晦暗起来。她承认,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就想让自己累一点、苦一点,让这个孩子受不了自己离开她!

明慧目光清澈的看着她,突然说道:“柳姑娘,容贫尼多言,心识为能缘,其境界为所缘,其心识向境界而动之作用,谓之缘。既然你们有缘结为母子,既是你得,理应珍惜方为随缘。若逆背善缘而行,终将变成孽缘,望你三思。阿弥陀佛!”

“嗯。”女子眼中突然嚼着泪,半响才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看着师父离去,柳雪岚站在院中,眼眶的泪珠再也忍不住的垂落。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这个孩子来的突然,犹如一场噩梦一般,让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来这里,她只是想避开一切,让自己摆脱掉某些人而已,她相信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会忘记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如果可以,她甚至想一辈子待在这处幽静的地方,每天听着梵音,让不平静的心彻底的平静下来。

在这里一个月,她很平静,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可是她期待的心安和平静却被肚子里的孩子给打破了……

婚前失贞被人强迫,就已经足以让她不被世人待见,如今再加上这个孩子,她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飞龙寺她是不可能待下去了。

可是天大地大,她又该去哪?

在这里多一天,她就越不想回到从前待过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有她的回忆,而她最不想拥有的就是那些不堪的回忆。

……

喧闹的街头,一穿着粗麻衣服的女子,在用眼角快速的扫过四周之后,迅速的步入了一家药铺。

“姑娘,你抓药?”掌柜的见有生意上门,赶紧热情招呼。

“按这个方子,给我抓两贴药。”女子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纸递了过去。

掌柜接过看了一眼,抬头有些诧异,试探的问了一句:“姑娘,这打胎药一贴就足够,你为何要多买?”

女子眼皮抖了抖,低下头没有吭声。谁知道会不会有效果?以为她愿意多买啊!还不是怕买回去打不掉,所以想多买一贴罢了。

许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不免让掌柜的多看了她一眼,只是这认真的一看,他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类似于惊喜的神色。

但很快,他就将这些不该有的神色收敛起来,面带常色的笑道:“姑娘,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抓药。”

一旁有小二想上前帮他,可伸出的手突然间被掌柜不着痕迹的拍掉。朝小二使了使眼色,随即就走向了药柜。

很快,女子提着两纸包药离开了药铺,消失在街头——

而药铺里,掌柜见人走后,赶紧朝小二招了招手,严肃的吩咐道:“赶紧去通知王爷,就说看到人了!”

前阵子,奉德王府挨家挨户的找人,还附带了画像,据说提供线索者赏银千两,他绝对没有看错,刚才那女子就是画里的人……

……

看着同偃墨予一起出现在房中四位身着宫装的老嬷嬷,白心染汗颜了。

接受了四位老嬷嬷恭敬的跪拜之后,她赶紧朝血影使眼色。

“血影,给四位嬷嬷准备好厢房,带四位嬷嬷下去休息。”

几位老嬷嬷领着皇命而来,本来都想着在白心染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特长,好让自己更快的被新主子接受并喜欢,哪知道她们一来,就被撵,心里都有些不乐意。

看着几人欲言又止的摸样,偃墨予俊脸一沉,冷声道:“王妃喜静,没事不可在她面前多话,有何事需要说明的可以直接来找本王。”

四位嬷嬷顿时就焉了,赶紧躬身行礼告退。

等人都走后,白心染突然捶了一下床板:“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啊?”

年轻貌美的女人塞不进来,年老的都要塞几个来。是不是当皇帝很闲?

走上前,偃墨予直接将她双手给握住,不让她乱动。看着她气呼呼想发飙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才低声说道:“是为夫同意的。”

白心染不赞成的看着他:“一下来这么多,你不嫌麻烦?”

偃墨予抿起了薄唇。是不习惯,但为了她,不习惯也得习惯。皇上虽说有些强人所难,但也是为了他们好。所以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见他不说话,白心染拧紧了眉,直接给他下话:“选一个性子温和点的,其他的送回去!”

可能是以前电视剧看多了,一想到那些个嬷嬷都是老人精,她就觉得头疼。在深宫之中生活久了的人,有几个是纯善之辈?

而且还一下给她送四个来。就算皇上是好心,她也没法让自己安心接受。毕竟皇上都是个让她不能放心的人物。

她若真要找一个有丰富经验的人来伺候自己,去老百姓家里聘请一个就行了。到处都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她才不想劳师动众,搞得她多矫情似地,还浑身不自在。

怕她为了几个嬷嬷动气,偃墨予不得不依了她。“好,为夫一会儿亲自去挑选一个,其余的都送回去。”

摸着自己的肚子,白心染抬头看着上方,长叹了一声。她的孕期才刚开始而已……

不喜欢看她长吁短叹的样子,偃墨予小心的将她给抱了起来,放自己腿上,抬手修长的手指替她梳理起脑后有些凌乱的发丝。

看着他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摸样,白心染忍不住的白了他一眼。“你瞧瞧你现在,跟个老大妈似地,就不怕别人笑你?”

“你认为为夫被人取笑的还少么?”抬起她的下颚,他眼含笑意调侃道。

白心染扑哧笑出了声。挺有自知之明的!

将他脖子圈住,她埋头在他肩膀上拱了拱,语声带上了几分愧疚:“你也别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娇花,只是怀孕而已,我不会觉得苦,最多不过就是闷了一些。你这样,我有时候看着挺难受的,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废物一样。你说你要是把我给宠坏了,怎么办?”

闻言,偃墨予捧起她落在自己肩上的小脸,有些不悦的瞪着她:“整日没事就知道胡思乱想,可是有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白心染摇头,不敢看他:“我不过就是有感而发罢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很委屈吗?”

要他亲力亲为的伺候她,虽然成亲以来他也经常帮她做许多事,可是这一次就为了她怀孕,他就就差辞工当全职老公了。

好在院子里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要不然,她不知道又会被人谣传成什么废物了。

偃墨予皱着眉将她脑袋抬起来,低头堵上了她的唇,一番唇齿纠缠之后,他一边平息着一边忍不住的在她耳边轻咬道:“为了孩子,你每一日吐那么多次,那你可觉得委屈?”

白心染摇头。“我是心甘情愿为他吐的!”

偃墨予轻笑:“那为夫也是心甘情愿伺候夫人的。”

“……”闻言,白心染抱着他的脖子突然就笑开了。

夫妻俩在房里笑着、甜蜜着,门外殷杜不识趣的声音响起——

“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闻言,偃墨予俊脸顿时就沉冷了几分。

“说。”

门外,听着自家爷冷冷冰冰的一个字,殷杜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表示特别无辜。没有要事,他才不会来遭人嫌弃呢!

“爷,据探子回报,奉德王已查出柳小姐的下落,现在已经带着人去青鸾山了。”

听到这突然来的消息,白心染惊了,赶紧朝门外说道:“殷杜,进来。”

殷杜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虽然床被床幔遮挡,但他也没敢乱看,低着头等着问话。

白心染急问道:“可是确定了人在那什么青鸾山?”

殷杜如实回道:“是,奉德王已经带人过去了。”

白心染挣扎着要起身,但被偃墨予手快的将他抱住。

“你哪都不准去,给我在家好好待着!”男人冷着脸下令。

极少看到他用这么霸道的语气同她说话,白心染皱着眉头想同他商量:“总得去看看吧,雪岚失踪一个多月了,好不容易找到她,不去看看,我心里也不踏实。”

偃墨予想都没想的就替她做了决定。

“殷杜,速去提督府,将柳小姐的下落告诉柳大人。”

“墨予?”白心染有些诧异。

偃墨予回头看着她:“她总归是柳家的人,柳大人有权知道她的下落,难道你希望她一辈子都躲着人?”

“……”白心染缄默起来。是啊,总不能让雪岚一辈子都这么躲着吧。解铃还须系铃人,雪岚如今的离开罪魁祸首是奉德王,但她最害怕、最觉得没脸见的人是柳大人。

她的问题只有认真的面对才会有出路,也只有奉德王和柳大人这两个男人才能帮她解开心中的疙瘩……

而另一边提督府,柳博裕接到承王府送来的消息,又惊又喜,甚至来不及与家人打声招呼,带着几名得力的手下就跨上了大马不停蹄的朝青鸾山而去——

从市集回到飞龙寺,柳雪岚挎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前去禅房同慧明师父辞行。

半个时辰后,她平静的走出禅房,但在出了禅房的那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双脚似栓了千斤重的石头一般,让她每迈出一步似乎都是那么的艰难。

她没有出家,可是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却是她这辈子过得最充实的一段日子。

每日,她跟着其他女僧打禅诵经,同她们一起接待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帮着她们砍柴、挑水,尽管日子清苦,可心却一日一日的踏实、沉静……

她不知道慧明师父为什么不肯收她为子弟,直到现在她要离开,慧明师父都没告诉她原因。

这是一处神圣的地方,从她决定要放弃肚子里的孩子那刻起,她就再也没有资格待在这里……佛门最大的忌讳就是杀生、最不能容忍的也是杀生,而她这个母亲却要亲手杀了自己腹中的骨肉,她留下,只会玷污了这片净地。

这一笔良心血债,她注定要背负一辈子……

再坚强,她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以后的人生,面对未婚生子的漫言蜚语。她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不走娘亲的路,可是事实却残酷的告诉她,她不止重复了娘亲走过的路,甚至走得更加让人不耻。

她没有勇气看着她的孩子降临人世,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将来同她一样流浪街头、无家可归……所以,她逼着自己做一个狠心、残忍的娘亲。

后山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柳雪岚最常来的地方。

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将青鸾山的一切收入眼中,远处群山重峦叠嶂,在云雾环绕之中,山栖谷隐,美得如同仙境,让人只可远观却无法触及。

飞龙寺

当身着黑衣的上百名男子步入飞龙寺时,各个冷漠无情的样子顿时吓坏了前来上香许愿的香客和寺里的众女僧。

特别是领头的男人,玉冠锦袍,浑身珠光宝气好不富贵,一看其身份地位就不同寻常,英俊不凡的容颜散发着冷傲的气质,狭长的眼角睥睨四周的姿态无不是高傲冷漠。高大的身躯在一身精致贵气的锦袍下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仪。就这么一个人,往佛堂一站,明显与四处清幽平和的气息格格不入。

特殊的日子时,飞龙寺也不乏有钱的香客,可是面前的这位浑身都散发着贵气和傲戾的香客却从来没有遇到过。

寺庙乃清幽之地,众人皆知,但凡到此的香客,无不虔诚面善,生怕触犯到天上的神明。

但这种带着大帮手下且气势汹汹前来的人,他们还真没遇见过。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敢问您是进香还是许愿?”佛像下,一打坐的女僧起身,朝高傲的男人双手合十、慈声行礼。

一般来寺里的香客,进香指的就是前来为寺里添赐香火钱的,许愿指的是前来祈福或者抽签之人。

冷眼扫完了四处,夏礼珣这才斜着眼角看向主动同他打招呼的女僧。

“柳雪岚呢,她人在哪?”没有一丝客气,他直接冷傲的问道。

女僧稍稍怔了怔,双手合十依旧平和的回道:“阿弥陀佛,施主既是来寻人的,就请随贫尼前去后堂稍等片刻,待贫尼问过之后,再向施主回话。”

闻言,夏礼珣眯起了眼,眸光很是不耐:“赶紧的,给本王把那女人交出来!”

女僧继续温和说道:“施主,贫尼不知您要找的是何人,还请施主稍安勿躁、待贫尼细细问过之后方能为你寻找。”

“来人!给本王搜!”似乎懒得同女僧说话,夏礼珣直接朝身后的黑衣人抬手命令道。

而他自己则是黑沉着脸,带着一身烦躁不悦的戾气大步的走向了后堂——

这个死女人,居然敢出家!

脑海中一想到某个女人光着头的样子,他就觉得心肝剧痛,纯粹是被气的。

她以为她当了尼姑就能躲了他?

她做梦!

那女僧听到他的话,顿时抬起头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大群黑衣人气势汹汹闯入佛堂之中,见形势不容乐观,她赶紧朝一旁的女僧吩咐道:“快去通知慧明主持!”

近百名黑衣人快速的分散在飞龙寺的各个角落,佛堂、后院,就连女僧睡觉的禅房都没有放过,一时间,众多男子的出现以及各个冷面冷色的摸样,可把寺里的女僧吓到了极点,胆大的还稍微冷静些,胆小的女僧还有被吓得当场就尖叫哭出声来的。

主持慧明正在禅房打坐,听到消息,刚准备出去看看,突然禅房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领头男子一身荣华矜贵,但面色和气势都极度不善,禅房门瞬间被一群黑衣人给堵了的严严实实。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是何缘故要打扰我飞龙寺众僧修行?”慧明师父一手拨动着佛珠,一手直竖,淡声问道。

“柳雪岚呢?你们把她藏哪了?赶紧把她给本王交出来,如若不然,休怪本王对你们不客气!”似是看不惯对方死到临头还坦然从容的样子,夏礼珣寒着脸沉声威胁起来。

搜遍了整个飞龙寺,依然不见那女人的踪迹,这让本就没多少耐性的他更加没了耐性,幽深的黑眸卷着猩红的戾气,恨不得把这地盘给拆了的摸样。

外面的情况慧明已经听说了,而眼前,男子的暴戾再加上一干黑衣人的围堵,她知道对方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极少见到这般无理加凶暴的人,慧明闭上眼双手合十的直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夏礼珣正要冲上前,将这个还想假装正经的老尼姑给扔出去,突然就被身后的手下拉住——

“王爷,柳小姐怕是不在这里,不如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吧?”洛明一脸的劝意。主要是这地方是庵寺,王爷如此大闹,要是传回了京城,怕是会影响不好。

夏礼珣转过头冷眼看向了他,一脸的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才让人跟踪到那个女人,确确实实是来了这里。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到药铺买了打胎药!

他承认,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震惊的,也是欣喜若狂的,即便他不能肯定是否是那女人怀孕了,但这消息让他再也坐不住了,没有人能明白他有多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

那两贴打胎药说明了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

那个该死的女人,她怎么就能如此狠心?

若她真是有了,那可是他的骨肉!

一想到这些,他心肝脾肺肾都在泛疼,所以他要找到她,要尽快的找到她……

可是人呢!人到底去了哪?!

猩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慧明,他卷着怒意,愤袖一甩就准备离开——

“阿弥陀佛,虽然贫尼不知施主寻找的柳小姐是否同贫尼认识的柳姑娘是同一人,但她今日已经离开了飞龙寺,还请施主莫要动怒,还飞龙寺一个清净,此乃功德无量。”慧明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正要跨出门的夏礼珣突然一震,快速的转身,几步跨到她身前,寒沉着俊脸问道:“她可是怀了身子?”

慧明合眼低着头:“阿弥陀佛,柳姑娘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闻言,夏礼珣双手攥得紧紧的,突然转身就奔出了禅房——

“王爷!王爷——”洛明跟在身后止不住的唤道,带着黑衣人们快速的追了上去。

他们来的时候是从大路上来的,一路上都细细的盘查过,并没有见到他们要找的人。而此刻,他们只能对飞龙寺的各条小路进行追查。

后山上

坐了一下午,柳雪岚木讷的收回视线,正准备起身下山。

突然一道熟悉的吼声传来——

“柳雪岚!”

她猛的一惊,转身,不敢置信的看了过去。

只见为首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朝她走来,那张脸即便不看,她也能感觉到他是何表情。

“别过来!”心中涌出来的激动和骇然让她忍不住的低吼出声。

女人就在眼前,夏礼珣双手一直都攥得紧紧的,可是看着女人的脚落在悬崖边,吓得他顿时就停止在原地,不敢前进半分。

瞳孔被他敛得紧紧的,此刻他觉得自己心都险些快要停止跳动了。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望,彼此眼中都有着震惊和害怕。

柳雪岚是怕被他抓住。

而夏礼珣则是害怕倔强的女人突然跳入悬崖。

一时间,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两人的僵硬呆讷而凝固。

男人视线一瞬不瞬的紧紧的盯着女人,好似眨一下,对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那边的她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可他也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她瘦了,原本圆润的脸如今有着削尖的下巴,粗麻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看起来就似空了好大一圈。

她眼里的厌恶还是那么的明显,比之起上一次见他,多了一种恨意。

心莫名的揪着,生疼生疼的……

女人的视线同样一瞬不瞬的紧紧的盯着他,他突然的出现让柳雪岚满心戒备,心中的恨意爬上了脸,同样紧紧的攥着双手,不敢松懈丝毫。

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要阴魂不散的出现?他难道不知道她今日的走投无路全是他造成的吗?

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他怎么还能够有脸出现?

是不是真的要她死了,才不会继续被他纠缠,才不会继续忍受这所有的委屈和屈辱?

“岚儿——不可——”一道嘶哑的嗓音突然传来,打断了男女两人的对视。

柳雪岚更为震惊的看了过去,就见柳博裕一脸惶恐紧张的冲她跑来——

“别过来!”她同样一声大吼,但看着柳博裕出现的那一幕,眼泪突然就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岚儿!”柳博裕刹住了脚,很明显也同样看到了柳雪岚的‘处境’,吓得他一张老脸唰的就白了,目光惊恐不安的看着她,急声道,“岚儿,你不要乱来,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就跟爹说,爹帮你做主,你、你千万别冲动。”

眼泪决堤,柳雪岚只觉得自己心中绷紧的那一根线快要断裂了。她没法看着这两个男人同时出现。

“走!你们都走!我不想看到你们——”蹲下身子,她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见状,夏礼珣浑身绷得紧紧的,可是却又不敢冒然前行。

而柳博裕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这本就冲动的女儿会不顾一切的冲向她身后。这青鸾山下可是万丈深渊啊!

“岚儿,爹来接你回家了,别哭了,跟爹回去,爹以后都不骂你了。你别想不开做傻事知道吗?”

摇着头,柳雪岚哭得撕心裂肺,她也想回去,虽然那个家有很多她讨厌的人,可是那毕竟是她的家。但是现在……她没有脸再回去了。

她回去只会让别人耻笑她,甚至连柳老头的脸也会被她丢尽。

“岚儿,跟爹回去好不好?爹向你保证以后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爹再也不骂你、再也不逼你了。”

“爹……”第一次,柳雪岚正式的喊他。

这一声低唤让柳博裕瞬间怔愣住,那一声‘爹’他盼了许久许久,可听起来却是那么的辛酸和无助,让他突然老眼泛起了酸涩。尽管不知道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肯定是与他身旁的男人有关。

“岚儿,爹在这里,跟爹回去好不好?有什么事爹帮你解决。”他耐着性子温声哄道,沙哑的嗓音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严肃,此刻的他一脸慈祥和蔼。

这也是柳雪岚第一次听到柳博裕如此温声对她说话,说不动容那是假的,她心里那根绷紧的线彻底的断裂,无助的哭声更是渗出了满腹的委屈。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岚儿听话,有什么就对爹说,爹一定会为你做主。”

闻言,柳雪岚抬起头,一双大眼被泪水浸湿得红肿不堪,看着柳博裕紧张担心的脸,她心中的伤痛似乎更重。

“爹……我怀了孩子……我不想活了……你回去吧……我不想让你为我蒙羞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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