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吗？”
在此之前，古悦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台机器的话打动。
虽然是有些冰冷的机械音，但她仍然从中感受到了……
温柔。
——这是现在的古悦无处可寻之物。
哪怕是唯一向她展现了温情的张游峰，也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古悦的脸有些发红。
本想立刻推门走出去，吹一吹外面的凉风。可在离开之前，她又顿住了。
“还有一件事。”
“在今天进入这里之前，我站在‘旧日时光’门口看电视的时候……就在某个瞬间，我的五秒预知又发动了。”
“只有这一次，我没有看到坏事。不过，也算不上好事。”
“我‘看到’的，只有五秒之后的自己，转身走过马路进入故事机的场景。”
几十分钟前，栗眠看到了五秒后古悦走向自己的未来，而对方，也在同一个瞬间看到了相同、但视角相反的未来。
“唯有这一次，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我终于拥有了自由选择是否实现五秒后未来的权利。”
“明明进入故事机这件事是不被允许的，但……”
也许是有了叛逆的念头，也许是对进入故事机后会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
不管怎样——
“我还是如同我所预见的那样践行了未来。”
“现在看来嘛……”
一边说着，古悦回忆起了刚才的短短几十分钟。
“我能看到的未来，也不全都是地狱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故事机。
直到再次走过马路，回到“旧日时光”的店铺里，古悦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她刚刚，竟然真的从机器那里感受到了温暖。
“这下子，我终于理解了……”
在科技发达、机器人遍地都是的如今，许多人类已经放弃和同类组建家庭，放弃从同类那里寻求慰藉。
公司自然抓准这些人的需求，适时推出了“定制机器人伴侣”。
显然——
比起在茫茫人海中，一味地找寻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灵魂伴侣，公司按照个人喜好定制的机器人更加符合大众胃口。
为了满足多种情感需求，机器人可以成为爱人、家人、友人……
当身为人类的父母或子女死去，有人就会选择按照逝去亲人的形貌定制机器人，以此重新获得亲情。
当有人无法从爱人早逝的阴影中走出，定制机器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成为了他们爱人生命的延伸。
人类会欺骗、隐瞒、撒谎、背叛……但机器绝对不会。
只要能把情感寄托于机器，人类便能够获得永恒的爱。
崇尚此道的人们，时常歌颂这个让他们得以美梦成真的时代。
唾弃此道的人们，总是向往以前那没有出现冰冷机器的时代。
——前者，自夸“尚今”。
——后者，自称“崇古”。
显而易见地，张游峰是彻彻底底的后者。在他的影响下，古悦也自然而然地是“崇古派”。
但是现在……
被故事机栗眠的话语打动的古悦，渐渐理解了“尚今派”那些人的想法。
…………
又过了一周后——
古悦再次进入了故事机。
当再一次踏入这里时，初次见面的陌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带来的安心。
且狭小密闭的故事机内部空间，也让人轻易就能产生安全感。
——这让古悦联想到胎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感觉不会受到外界任何侵扰。
当然，已经十七岁的古悦不可能保留着胎儿时期的任何记忆。
但那种特殊的感觉已经化为了本能。
于是，时间再一次来到周末时，古悦又过来了。
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感叹：
“好险……这一次差点就被张爷爷发现了。”
古悦不想明目张胆地违抗张游峰，害怕给本就脆弱的亲情制造裂缝。是以，她一进入故事机，就立马放下了窗帘。
“你好啊，故事机，我又来了。”
就像是见到朋友一般，古悦极为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尊贵的顾客。”
听到栗眠的回应，古悦的神情顿时舒展开来。
现在，此时此刻——
在这狭小的故事机里，只有古悦一个人。
这是短暂，但又绝对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
“这一周周三，我又提前五秒地感受了地狱……”
古悦每周都至少遇到一次被同学排挤或欺负的情况，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周常任务一样。
这一次，是几个坏同学联合起来捉弄她。和以往一样，等到古悦“看到”五秒后的未来时，又是为时已晚。
“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好处。”
古悦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苦中作乐。
“我已经掌握了规律：预知一般每周发生一次。”
“也就是说，既然这周的周三经历了地狱，那就代表着剩下的四天是安全的。”
每次开始新的一周时，古悦总是会惶惶不安，脑袋里无法控制地想——这周的坏事会在周几发生呢？
正是因为存在这样的想法，煎熬的时间不只是在坏事的五秒前开始，而是在每周的周一就开始了。
只有跨过仿佛周常任务般的、遭遇坏事的那一天后，她才会在这周的剩余时间暂时放松下来。
也就是说……
假如坏事发生在周一，那么其余六天就是可以安心的日子。
假如坏事发生在周五，那么她就得在惶惶不安中度过四天。
对于古悦来说，这一周的坏日子是周三，属于不好也不坏的类型。
但这周和以往都不一样的一点是——
古悦已经把栗眠这台故事机当作了朋友。
所以坏事发生的时候，她不再和以前那样难过地想着“真讨厌”，反倒是想着“又有新的故事可以讲了呢”并因此感到些许欣慰。
只是这次的故事因为太过简单，所以很快就讲完了。
不过，古悦暂时还不想出去。
栗眠询问道：“请问……”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校园生活，对吧？”
还未等栗眠问完，古悦就立马打断了。
她害怕听到“请问您还有什么故事要讲吗”这样的问题，因为它隐含着“不讲故事就出去”的意思。
而她现在，不想从已经视作朋友的故事机那里听到这样的话。
所以古悦打断、并自己补充了对话。
为了能在这里留得更久一点，她讲起了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其实呢，我要想摆脱在学校受人欺负的生活可是很简单的噢。”
“因为我只要——”
“把‘我的亲爷爷就是公司董事长’这件事说出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