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几年，记忆本该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才是，可一直到现在，景和帝都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
他看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属于沐雪萤的柔荑，沉默了。
为一人散尽后宫，他愿意吗？
那时的景和帝其实已经与沐雪萤过了好些年如同普通夫妻一般的生活，无论是中宫皇后，还是后宫里的其他嫔妃，似乎都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但……
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影响呢？
有萧皇后的存在，沐雪萤就不可能是他的妻。
有后宫其他嫔妃在，沐雪萤就不可能是他的唯一。
这些，景和帝再清楚不过。
那时的他，已经确认自己往后只会为了沐雪萤而心动，若只是从感情上讲，为了沐雪萤散尽后宫又何妨？
可身为帝王，景和帝并不能只凭意气用事。
后宫嫔妃，并不都得帝王欢心，很多时候后宫进人都是利益权衡的结果，就比如当初冲撞了萧皇后，让萧皇后失了龙胎的那名嫔妃，就是被她父兄送进宫以表忠心的。
哪怕景和帝是帝王，他也是会受到掣肘的。
这些因各种原因进宫的嫔妃，便是这种掣肘的体现之一。
如此情形之下，纵然景和帝有心，又岂能说散尽后宫，就真的将这些嫔妃全撵出宫去呢？
“雪萤……”
沉默许久，景和帝只能叹息一声。
他没说别的，但沐雪萤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天之后，沐雪萤再没提过这个话题。
景和帝本以为，这是沐雪萤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直到后来，沐雪萤决定离开大安朝回西离去，他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不是沐雪萤心存执念，而是她在给他们彼此最后一个机会。
是他，亲手毁了这个机会。
十几年过去了，回忆起当初，景和帝确定，就算是重来一次，他仍会做相同的选择。
所以，他也说不上后悔。
可……
到底还是过不去。
现在，看着燕离那一脸的认真与坚定，景和帝突然就问了一个问题。
“你该知道，青秋当初是为了何事与宁皓和离的，”景和帝道，“朕能看得出来，青秋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她绝不会接受与其他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燕离，你能确定，你这一辈子，身边只会有青秋一个人吗？”
“你能与她携手一生吗？”
景和帝看着燕离，等着他的回答。
“我确定！”
“我能！”
燕离毫不犹豫。
“在遇到青秋之前，我从不觉得我会对谁动心，直到见到青秋，与她相处，我才知道什么是宿命一般的相遇。”
“她的一切，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仿佛，我们天生就该是如此契合。”
“我时常觉得，这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是天大的幸运，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与她相守到老？”
“这世上美人有万千，可这万般的美，在我眼里也并无任何意义。”
“只有青秋……”
“只有青秋！”
景和帝怔住了。
他忍不住的想，若是当初的他也是这般坚定，那么……
沐雪萤是不是就不会走？
可是，没有如果。
好一会儿，景和帝才复杂无比地看着燕离。
“你比朕强。”他道。
然后，也不待燕离有所回应，朝着燕离摆了摆手。
“赐婚的事，朕应了，等你从南安城回来朕就下旨赐婚。”
燕离这才露出笑容。
但他还有些不放心。
“父皇，君无戏言，是吧？”
景和帝心中纵有万般的复杂，也被燕离这句话给冲散了，他抓起御案上的镇纸朝着燕离丢了过去。
“君无戏言这几个字，朕还用得着你来教？”
“赶紧给朕滚！”
燕离“嘿嘿”一笑，将那镇纸接在手里，“多谢父皇赏赐，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然后乐颠颠地走了。
殿内安静下来。
景和帝回想着先前燕离那番话，再想想十几年前的自己……
“唉！”
空旷的大殿内，传出一出轻叹。
……
顾青秋得了燕离来了的消息时，正在与沈靖鸣下棋。
听到“闲王来了”几个字，沈靖鸣拧着眉将手里的黑子扔回棋篓里。
“他怎么又来了？”
顾青秋睨他一眼：“靖鸣，他将来还会成为你的姐夫呢，你要是一直是这样的心态，那往后得有多难受？”
听到“姐夫”两个字，沈靖鸣炸了。
“姐！”他不乐意地道，“你还没嫁给他呢，怎么就帮着他说话了？”
看着他这炸毛的样子，顾青秋笑了笑，在他头上抚了抚。
“靖鸣，燕离是我认定的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而你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弟弟，你们在我的心里有着同样的分量，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顾青秋在沈靖鸣头上用力揉了一把，“所以啊，我的傻弟弟，完全不用觉得有了他我就会不在乎你了，你姐姐是那样的人吗？”
沈靖鸣不由悄悄红了脸。
他得承认，他会这么排斥燕离，就是因为吃味。
此时听顾青秋这样一说，虽然还是不满于顾青秋将燕离看得和他一样重，他觉得他的分量应该比燕离重才是！
但……
“既然这是姐你选中的人，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勉强接受他吧。”沈靖鸣有些别扭地道。
顾青秋看得有趣，又在他头上揉了揉。
这时，燕离到了。
他大步流星一般进了屋，眼里有喜悦的光芒闪动。
“青秋！”
燕离顿了顿，顺带往沈靖鸣这里看了一眼。
“靖鸣也在啊……”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父皇已经应允了，等我从南安城回来，就下旨给我们赐婚！”
燕离到底没能忍得住心里的兴奋，当着沈靖鸣的面抱着顾青秋转了一个圈。
沈靖鸣：……
他要收回先前的话。
他又开始讨厌这个与他抢姐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