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炼
这次不是河流，因为是云素斩开的，像是涌上岸的海水，那花后还有花，所以只是铺天盖地的朝云素涌来，而没有一滴落在花朵之后，造化出的剑与手便被海水瞬间冲散，看着那涌来浪花，以及通幽前的水剑，云素的心思落在身前的药摊，这次是一柄刀，直直往下劈去！
他一刀将药摊劈了分开，雨大夫整个药摊彻底塌了下去，摊子上的竹篓往下一落花朵因此抬高了头，口中的水剑冲天而去。
水剑从半空往头顶去，云素用力一踩脚下泥土往天上跃去，避开了涌到脚下的海水，抽出了水剑前的通幽，任由那些水滴溅在身上，与此同时独善在空中出鞘。
两人头顶本来有雨滴，雨滴还未落下时，云素已经去了半空，他头顶突然没了雨滴只有水剑，雨大夫头顶却不止有水剑，还多了雷霆，雷声突然在黎明中作响，看不见哪里有乌云，朔归下了几天的雨，今天本该是个好天气。
云素握着一长一短两柄剑，水流从他身旁涌向天空，到了花朵力气的尽头便成了个平台，往四周胡乱的撒下雨滴，他的目光从雨大夫转到他怀里的竹篓，抽出通幽时抓住了雨下的雷霆，紫光先出现在他的眼里，接着出现在他的漆黑的剑上。
长剑和短剑在空中交错。
再回旋。
紫光从短剑延伸到了长剑。
从天上到了地上。
他与晨曦一同从天上坠落，雨滴还在他的身后，剑与雷霆一般快，快到雨大夫无法反应，无论是身体还是肉眼。
雨大夫确实没有仙人的速度，但这份速度也在他的计算之内，身前这一竹篓的药草，是他敢拦住云素的底气，如此多的生息绝不止是能从一个人身上获取的。
这些不是雨大夫的生息，他自己知道云素也清楚，毕竟他身上的生息与其他人一样浮于表面，要区分清楚很简单，比起他自己的，这些更像是药草自己的生息。
既然不是自己的生息，那就无需他去反应，捅破花草的可以是他的手指，也可以是云素的剑锋，他本来就躲得很好，没有留一点部位在竹篓外面，这是他特意选的一个大竹篓，云素过不去头顶的水流，便只能从他正面刺去，那就只能刺在竹篓上。
独善从天而来，雷霆在雨滴之前，雨大夫从竹篓的缝隙里看到握剑从天而降的少年，能做到的只有牢牢扶好竹篓挡住自己的脑袋。
纵使他的剑再快，也只能先到竹篓，再过花草，最后才能抵达自己的心口或是脖颈。
但他的剑会被花草挡住。
雨大夫无比坚信，因为他已经出了两剑，两剑都被挡住。
他看着独善刺在了竹片上，随后竹片在剑锋下轻松分开，没能发出一些阻碍的摩擦声，它果然利，接着落在自己手指捏住的花朵上，在他还没来得及捏碎之前，独善与雷光继续连花带手指往里头深处刺去。
他的手指一痛，看到鲜血出现在雷光中，心里的还是庆幸，因为这就是那剑的最多，在这之后它会戛然而止。
它果然戛然而止。
但只是一刹。
只是花草也够了。
独善刺向竹篓，手里的另一柄短剑往下刺去，刺去的时候就脱了手，不管独善刺没刺中雨大夫的手指，云素的双脚都已经沉沉踢到竹篓上。
雨大夫胸膛受到一股巨力，碎了几根骨头，他痛苦着脸抱着竹篓往后倒去，独善还未停，在竹篓深处时一转，少年整条握剑的手臂朝右猛地一开，雷光一闪，然后在切开花草时忽的一沉，是被花朵中的生息淹没，漆黑的眼中锋芒一闪，惊鸿一剑直直横斩开了竹篓，将竹篓和其中几株药草花朵一同拦腰割断。
无数生息没了禁锢，同时从花草平滑的缺口中漫出，往云素身上淌往地上淌往草上淌也往雨大夫身上淌，既然这些生息不是他的，那么云素自然也能以此杀他。
海水只往四面去，没往上面去，还要再加上先前雨大夫脖颈处的海水，因为剑太快太利，斩开后草根的头顶还是草，只是一方天和地的支柱被斩开，天地砸在了一起，只有中间的缝隙能让这方生息大海漫出药草世界的天涯。
天和地互相争执着，海水漫出的慢，但先前的花朵也已经精疲力竭被云素斩断，河流无法再往天上去，在高空断了气，下起了泼盆大雨。
雨大夫抱着竹篓和他的凳子一起倒在地上，脑袋往地上砸去，途中看到少年从竹篓上离开，避开那些从竹篓涌出的生息，落在先前喉咙处花朵涌出的海水中。
他知道少年想以这样花草杀他，这样的想法也在他预先的考虑之内，他庆幸自己的谨慎得来了胜利与成仙的希望。
他看不到那里有什么，但知道那里的生息很浓郁，少年是要死了，这是个很差的结果，真希望他不要死，好歹留一口气，能让自己救活他。
雨大夫这样想着，怀里的竹篓被他用力扔像高空，接着身子沉沉的砸到地上，他恐惧的看着头顶往下掉的竹篓，如同在看一把垂直从头顶落下的刀，一把拽下一旁竖着白帆，拼命的将身子往里裹去。
还是有些雨滴来不及，他死死的裹着白帆，疼得叫出声来，等到外头风平浪静，他才掀开白帆。
几根纤细的手指攀上了他的脸，然后紧紧扣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起，让他能看到少年冷漠的脸庞还有那把顶在脑袋上的独善。
雨大夫的余光看到矗立在地上的通幽，明白了过来，他刚刚出的就是两剑，此刻它好像那些拦住幽都的城墙石头，黑乎乎的死死的钉在那里，拦住了他的念想。
云素一只手抱着他的脑袋，一只手握着独善，目光在他发丝间走动，他没在在头发里也藏了花，便一个个对他问道：“这些你是如何做到的？花是哪来的？宁春生的父母死在了哪里？”
雨大夫看到他还活着，第一时间竟然是开心，接着他便想到他还活着那么自己就该死了。他不是人子，他还有很多没得到所以不会想死，说道：“我说了会如何？”
“会死。”云素直白的说道。
雨大夫心和他的脸一样冷，又问他说道：“我不说呢？”
“会慢点死。”云素还是直白说道。
他望向一旁的雨大夫从镇子上骑来的马匹，还说道：“辛好你送来了马，否则被你拖了这么久，只怕要被他们找到了，你现在不说，我也可以削掉你的四肢，路上慢慢问你。”
这也是个交易，但雨大夫怎么算都觉得自己吃亏，他不愿接受，冷着脸说道：“这个交易对我不公平。”
云素沉默了一下，说道：“这不是交易，只是选择。”
“我给你的选择。”
他说道：“若你不选，我会选。”
“你和人子都很聪明，你甚至想到了我会走这条路，人子都想到了他会死，那么你有没有想到这点？”云素看着雨大夫想着，说道：“你不是人子，你应该不怕那个，你刚刚说清楚了会怎么对我，以牙还牙，我想你也许会怕。”
雨大夫突然说道：“我给宁春生下了毒。”
云素又沉默了一下，他还真是想到了会落到自己手上，独善仍旧抵着他的脑袋，云素一伸手把通幽抓来，将通幽对准他的肩头，在雨大夫一点点睁大的眼睛下，一剑切了下去，擦掉脸上的鲜血，看着雨大夫痛苦的在地上扭曲着，问道：“什么毒？”
“…”
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云素不想管他疼不疼，雨大夫断掉的手臂处还有花朵破碎还有生息在喷涌，云素将那白帆拿来给他裹上，黑木头对准了他的腿，重新对他认真的问道：“什么毒？”
“仙人之毒！”
雨大夫扶着空荡荡的肩膀，冷若冰霜的面孔变得狰狞无比，朝他嘶吼道：“仙人之毒！”
“这些花你不觉得眼熟吗！”
他吼叫道：“我喂他吃了一朵…”
又是一剑。
云素想起那片花田，听着雨大夫凄厉的惨叫，怕他叫得太大声吵到村子里的人，就将断手断腿也裹在白帆里，顺便在白帆上擦干净通幽，背起独善也背起他的药篓，将地上的花草清理干净，然后拖着他走向他带来的马。
驯服那匹马也花了一些时间，马背上云素接着大声对他说道：“你能做出来，自然就能解。”
拖动的时候雨大夫还在挣扎着，现在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了，只要不动也就不那么疼了，云素用生息止住了他的血，他一时半会死不了，他用手指指了指雨大夫剩下的一条腿，平静的说道：“你最好能解。”
他看到绝望的阴霾一瞬间涌到雨大夫脸上，心凉了大半，说道：“你连解的法子都没有，却还想拿这做你性命的交换，你是想要哄我？还是你真的这么蠢？”
雨大夫泪眼朦胧的看着云素在腿上的手指，还有那些止住的血，明白自己可能死都是件难事，说道：“我告诉你我怎么做的花，我不能解，你是仙人你能解。”
云素说道：“你说。”
雨大夫恳请说道：“留我性命。”
云素大概能明白那是怎样的解，他指尖出现剑锋，一剑洞穿他的腿，那些腿上的花儿绽放，又通通被裹在白帆里，平静的说道：“我与他没有那么熟，也并非什么菩萨心肠，这一样不是交易，只是选择，你有选择的权利，可以选择不说。”
等了一会儿，云素手指戳着白帆深入他腿上的血肉，风中才传来他的喊声。
“把他们用炉子炼在一起！”
修行本就残酷，拿人做炉鼎的事云素不是没有听说过，他不解道：“他们？”
“那些有仙缘的人，还有那些花，用个大炉子，炼在一起…”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雨大夫的目光从恐惧变成了麻木，像是在看花草树木。
云素再一次沉默，在道德上，他觉得自己不该去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但还是去思考了，蹙着眉头说道：“人子说你格物致知，你自己也说格物致知，刚才你也说，对我是去拆解。”
“我已经拆解完了。”
那些人的画面在眼前散去，云素慢慢出现在眼前，雨大夫的目光变回恐惧，说道：“我每一点都拆解完了，没找到任何东西，我的医术不够，但既然不能成为他们那就利用他们，这样我便也能有他们一样的力量。”
那么多花，都能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人，那还是他拆解之后的，云素说道：“宁春生说近几年仙缘变得少，几年才出一个，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雨大夫看着云素，恐惧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剩下的一只手夸张的扬着，喊道：“大炉子！大火！炼在一起！懂吗！懂炼药吗？他的爹娘，就在你刚刚斩掉的篮子里！”
说完他便笑了起来，这笑声比马蹄声还大，响彻林中。
云素知道他在笑自己，笑自己明明在找宁春生爹娘，然而他们却被自己一剑斩了，就像斩掉他手脚那般利落，可人总归是死去很久了。
花朵里能留下的只有生息，也许还有怨念，所以那花张开口的时候它们才会那般急切，那般痛苦急不可耐…
他不知道该出现什么情绪，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在很多事上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堵塞，但还是觉得不舒服，索性将其通通变成麻木平静，说道：“人都炼没了，花怎么可能还在？”
云素没有和他一样出现巨大的情绪波动，仍旧面如止水看不出喜悲，雨大夫很是失望，很是不甘，这不仅能说明在他面前的确只是选择不是交易，还说明他的确是仙。
大笑似乎将他所剩不多的力气消耗一空，雨大夫有气无力的回答说道：“仙人的事情，我一个凡人哪里懂？它就是在。人没了，花还是能伤到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