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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湛晓得,这萧珩的母亲仪华郡主既是他的表姑,又是太后的闺中密友,且这仪华郡主显然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而这萧珩怎么说也是靖国公府的世子,若他没有商量就应了下来,之后也没法向他这位表姑交代。
所以这赐婚,他不能这般轻易答应。
萧珩听了倒是面色淡然,只眉眼稍稍一垂,这才道:“皇上当真不答应?”
傅湛露出为难之色,看着萧珩道:“你也知道,朕上头还有个太后,太后同你母亲关系好,这亲事朕也不敢随意做主。”
见傅湛无心帮忙,萧珩也没有再强求,只施了一礼便施施然退下了。
傅湛坐在御案之后,拧着眉见萧珩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一时心里颇有不满,心道:他这表弟也忒不会求人,这般就走了,还想不想娶人家小姑娘了?
不过傅湛素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眼下萧珩这一走,转眸一想,倒也令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萧珩刚走出御书房,便瞧见穿着一身樱红色襦裙的沈皇后沈妩迎面而来。萧珩瞧着沈妩的穿着,便知她刚从外头回来,至于去了哪儿,十有八|九便是明远山庄。
萧珩心下已有了主意,对着沈妩行礼:“皇后娘娘。”
萧珩鲜少来皇宫,今日见着,倒是稀客了。
沈妩又想起庄子里那小姑娘,遂下意识细细打量着萧珩的眉眼,暗道当真是副好相貌。如此,便觉得这厮的容貌同阿皎也算是匹配。沈妩希望日后她这位师弟能够好好对人家小姑娘,嘴上道了一声不必多礼,之后又随口问道:“你找皇上有何事?”
萧珩知道沈妩的性子,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如实说道:“子珩本欲求皇上赐婚。”
赐婚?
赐婚好啊!沈妩的眼睛亮了亮,精致柔美的小脸堆着笑容,说道:“我刚从二舅舅那儿过来,同阿皎相处的也很愉快。阿皎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日后成了亲,你这个当夫君的,可要待她好一些。”
萧珩听了,先是眉眼柔和,之后才露出了遗憾之色。
沈妩瞧着他难得愁眉深锁,一时有些关切。她同傅湛夫妻数载,如何不了解他的性子,便小心翼翼的问道:“难不成……皇上没有答应?”
这的确像是傅湛的作风。
萧珩眉眼缓缓舒展,一张俊脸端得一副清风朗月之姿。
他道:“是子珩让皇上为难了。这亲事,还是子珩自个儿想想法子。不过皇后娘娘请放心,无论如何,我萧珩的妻子只会是阿皎,愿效仿皇上同皇后娘娘——一人一代一双人。”
沈妩怔了怔。
自打沈妩嫁了傅湛之后,这日子过得就像是蜜罐子里似的,整日都是蜜里调油,唯有两个孩子稍稍不省心些。以前她不信大户人家的公子能够洁身自好,如今傅湛登基数载也没有纳一个妃子,倒是对他深信不疑了。是以她最欣赏的便是痴情的男子。
眼下瞧这萧珩二十有六的大龄男,还能如此深情不渝,实在是令人钦佩。
且不说是萧珩,阿皎日后要成为她的表妹啊,那小姑娘如此喜欢萧珩,她怎么说也得帮她一把。
沈妩有心助他,便道:“师弟你放心,我同傅湛去说说,他不敢不答应的。你就等着娶美娇娘好了。”
放眼整个大齐,能够夸下这般海口的,也唯有沈妩一人。可萧珩却知道,这沈皇后的确有这个能耐。萧珩真心感激道:“那就劳烦皇后娘娘了。”
沈妩道了一声“不必客气”,这才大大方方的进了御书房。
萧珩顿觉心情美妙,瞧着外头这明媚的日光,心里也陡然生出几分念想来了。他立在原处,一袭月牙白的锦袍衬得他恍若神祗。
思念太甚,他忍不住从怀里拿出那个荷包温柔的摩挲起来。
可终究还是抵不过实实在在见到她这个人。
……也不晓得那小姑娘可有惦记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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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傅湛提笔批阅奏折,一见沈妩来了,立即面露欣喜,将笔搁到笔架上。
他见妻子打扮的宛若个未出阁的姑娘般,水水嫩嫩,半点都不像是个已经当娘亲的,同在定国公府那会儿也没有多大变化。傅湛知道,平日里他这妻子平日里最注重保养和打扮,连带着他也无法幸免。若是日后她容颜犹在,而他却老了,指不准被她嫌弃。
傅湛将人拉到身侧,看着她的脸色有些不妙,遂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宵宵又不听话了?”
宵宵是二人的长女,傅湛疼得像宝贝似的,为此沈妩颇有微词,怨傅湛把女儿宠得太过了。可这么个冰雪聪明、粉雕玉琢的女儿,教傅湛如何不疼爱?
傅湛将人抱到龙椅上,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之上,柔声哄道:“待会儿我替你去训斥一番,怎么样?”
这父女二人的把戏,沈妩都懒得拆穿了。
再说眼下也不是为的这事。
沈妩侧过头,对上男人略显成熟的俊朗眉眼,翕了翕唇道:“今日我去二舅舅那儿,瞧见了上回二舅舅同我提过的那小姑娘。那小姑娘模样生得极好,怎奈身份不够,她同我那师弟是两情相悦,所以……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替师弟赐婚如何?”
傅湛眉头一蹙,未料妻子会说这个。可他想着萧珩才刚出去不久,想来两人是遇着了。傅湛暗道萧珩真是个无耻的,为了娶妻这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他细想昔日的自己,比之萧珩的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湛思忖片刻,没有立即作答。
沈妩却道:“好啊,上回生阿晔的时候你怎么同我说的,以后什么都听我的,眼下不过赐婚这件小事儿,你就不答应了。”她气得从他怀里挣扎着起来,拧着眉头道,“那我待在宫里还有什么意思,我还是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日子吧。”
虽知妻子说得不过是玩笑话,可傅湛还是一把将她抱住,搂着她的腰肢好声好气道:“胡闹什么呢?我何时说过不答应你了,只是……”
傅湛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三个孩子?
傅湛一怔,看着妻子的小脸道:“三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沈妩暗道真是个傻子,她抓起男人的大手覆到自己的小腹上,有些害羞的说道:“第三个在这里。”
又有了?!
傅湛听了顿时狂喜不已,手也不敢用力,只轻轻摸了摸,音色微颤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同我说?”
沈妩见他这般激动,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蹙着眉头道:“我也是刚知道的。今日我在庄子的时候差点晕倒,若不是阿皎及时将我扶住,这孩子兴许就保不住了。”她语气一顿,对上傅湛的眼睛,怨道,“你倒好,师弟是什么性子的人?人家好声好气来找你帮忙,你却连这点小小请求都不肯。傅湛,哪有你这般忘恩负义的?”
傅湛没想到还有这出,又见妻子怀着身子,更是不想让她动怒,忙安慰道:“我这就下旨赐婚,你看成不成?’
沈妩哼哼了一声,暗道:这还差不多。之后就催促傅湛拟旨来着。
傅湛拿她没辙,况且如今又是双身子,他愈发护得紧。他那处空白的圣旨写起了赐婚的旨意,怀里的沈妩却是伸长着脑袋,指着圣旨提议道:“那你就在随便封个公主吧。”
阿皎这姑娘她很是喜欢,不过这般嫁过去,她还真有些担心这么个小姑娘会被欺负,这后台硬一些才成。
傅湛执着笔的手颤了颤,无奈道:“公主岂是随便能封的?况且你说二舅舅有意收她为女,我再认她做妹妹也是多此一举了。”
这……阿皎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道:“那就郡主,郡主总成了吧?”
好吧。
傅湛落笔,却犹豫道:“那封个什么郡主?”
沈妩想了想,道:“荣安二字,可好?”
荣安,荣华安康,倒是个吉利的。
傅湛从善如流,道:“不错。”之后便开始拟旨,除了封号,还有赏赐。
沈妩一眨不眨的看着傅湛写,而后忍不住道:“黄金一千两怎么够,再加一千吧,还有这锦缎,也多加两百匹。”
傅湛无奈,提笔一挥,改成黄金两千两,又多加了两百匹锦缎。
“那封地呢?”沈妩拧着眉道,“若是日后师弟待她不好,她底子够殷实,也就不用怕了。那就晋城好了,晋城倒是个热闹繁华的地方。”
那晋城岂止是热闹繁华?傅湛暗道自己这皇后还真是大手笔,不过也瞧得出来她喜欢那姑娘,日后同萧珩成了亲,少不了来宫里走动,如今他大方一些,也算是给妻子一个面子了。如此,傅湛便听妻子的话,将晋城给了这荣安郡主当封地。
沈妩又“咦”了一声。
傅湛问道:“可还有遗漏的?”
沈妩锁眉想了想,摸着下巴道:“怎么说也得赐座宅子当郡主府啊。”
宅子?
傅湛道:“这小姑娘不是住在二舅舅那儿吗?日后成了亲,也不需要什么宅子。”
沈妩却道:“这可不成。”她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对了,离明远山庄不远处,不是有座新宅子吗?那儿眼下无主,你就给荣安好了。”
这么一提,傅湛又皱了皱眉,那新座宅子的确是阔气,而那处又是寸土寸金的地儿……傅湛之前打算着,若是以后他同妻子出宫,可在这宅子落脚,住上个一两日,倒也是自得其乐。这么一来,傅湛就有些不想给了,启唇道:“这新宅子风水不错,下回我们出宫的时候可以住那儿,至于荣安,就另寻一座宅子好了。”
晏城的宅子这么多,没必要非要这个。
沈妩一本正经的看着傅湛,认认真真说道:“傅湛,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傅湛会意,下旨将这座宅子改成了“荣安郡主府”。
沈妩仔细瞧了一遍圣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伸手拦住傅湛的脖子,软声软语道:“傅湛,你待我真好。”
得,刚才是谁说他忘恩负义来着?傅湛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眼下这事儿你也不用再忙活了,你的身子才是顶顶重要的。我随你回宫让御医瞧瞧。”
沈妩点头,办妥了这事儿,自是乖得像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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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沈妩,阿皎在院子里陪金枣玩。
画眉见沈皇后如此喜欢阿皎,就知这姑娘以后的靠山可是不得了,是以伺候的时候也越发尽心了些。想着若下回姑娘嫁到了靖国公府,那她同画屏肯定也要跟着去的。去了靖国公府,那可比留在这庄子要好得多。
这会儿画屏却是小跑着过来,画眉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斥责了几句。
画屏却是一脸欢喜,对着阿皎道:“姑娘,萧世子过来了。”
世子爷?阿皎抱着金枣的手顿了顿,之后嘴角一翘,放下金枣打算出去。可刚走了几步,却犹豫了下来,冲着画眉画屏道:“我这副打扮可还好?”
二人“噗嗤”笑出了声,画眉道:“姑娘美着呢,肯定把萧世子迷得七荤八素的。”
听着这打趣儿话,阿皎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红着脸整理了一下裙摆,而后走出了织月坞。她好几日都未见世子爷了,心里自然是想念的紧,这些日子,她也抽空做好了一套寝衣,今日他来了,自是顺道一起给他。
阿皎穿过长廊,欲往前厅走去,却瞧着不远处着一袭月牙白锦袍的男子朝着她走来。
阿皎顿时呼吸一滞,愣愣的呆在原地。
原本是那般亲密的人,眼下倒令她有些害羞起来了。
阿皎抿了抿唇,双手下意识攥着衣袖,心跳骤然加快,跟个小鹿乱撞似的。
萧珩不急不缓的走到她的面前,见她翕了翕唇不说话,双颊红彤彤的,这一身装扮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浑身上下都是挑不出错的。
他嘴角噙着笑,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启唇道:“怎么,不过几日未见,就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