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啊,为何不信?”
宋悦笙唇角微扬,眼中却凝着寒霜。
夙离猛然逼近一步,玄色衣袖带起凌厉的风:“他那般清明眼神,哪像失忆之人!你连自己的凡尘往事都记不全,倒会替他辩解!”
“你查我。”宋悦笙倏然抬眸,目光如淬冰的刀刃,刺得夙离呼吸一滞。
夜风拂过月魄树,银叶沙沙作响。
夙离心虚地偏头避开她的视线,喉结微动:“要怪就怪你那位口无遮拦的朋友。”
说到此处,夙离忽然攥住宋悦笙的手腕,掌心滚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质问道:“你究竟怎么想的,竟然把一个妖王留在你殿中?嫌自己活够了?”
“若是你失忆……”宋悦笙忽然凑近,吐息如兰,”我也照样捡回来。让魔尊大人端茶递水,宽衣伺候……”
她指尖划过他胸前金线绣纹,“岂不比看折子有趣?”
夙离猛地后退:“痴心妄想!”
“所以你没失忆嘛。”
她轻笑着退开,裙裾在青砖上旋出涟漪般的弧度。
“你什么意思?”夙离不解。
“没什么。”宋悦笙笑得意味深长。
她指了下西南方向:“天隙渊就在这个方向,离天刃殿不远。慢走不送。”
“没人能命令我。”
夙离脸色一沉,语气强硬地回应道。
随后,他径直走到院中月魄树下的石桌前。
但刚一坐下,就像被烫到一般,迅速跳了起来。
“盛月,你种的这是什么树?怎么寒气这么重,冻得人骨头都疼!”
宋悦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她双手快速结印,施法摘下一片叶子,然后手势一转,沾了血的叶子如同利箭般朝夙离飞去。
有了半时辰前的遭遇,夙离索性不再躲避。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只听她说。
“除了月汐,我从不对外人说我的名字。天界众人也只叫我霜华。但是你,夙离,请你记好,我叫宋悦笙,喜悦的悦,笙歌鼎沸的笙。”
“什么时候记牢不混淆,我再解除你身上不能使用法术的束缚。”
最后一道封印完成时,满树冰晶状的叶片同时发出清越鸣响,夙离的额间多了一片霜花印记。
而夙离本人还沉浸在听到宋悦笙名字的错愕中,直到她转身离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指尖轻转。
无任何法术的存在。
他朝那道背影大喊:“盛……宋悦笙,我不可能混淆!你快点儿把法术解了!”
宋悦笙心中大喜。
封灵诀竟然练成了!
不枉费她天天摘叶子练习。
原主母亲留下的那本修炼孤本还是挺有用的么。
宋悦笙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那只染血的手,嗓音里噙着几分轻快的笑意:“封灵诀的解除非常耗法力,可惜我现在——”
她侧眸,眼尾微挑,“伤重体虚,魔尊大人就委屈几日吧。”
夙离又急又气。
自己都伤成这样了,竟还能做出这么气人的事来。
还是伤得轻。
躲在暗处的绛绯指尖一颤,悄然收回探听的术法。
原来……她的伤竟与天后有关。
“宋悦笙……悦笙……盛月……”绛绯低声呢喃,忽而唇角一勾,眼底掠过一抹深意,“原来如此。”
他转身朝着宋悦笙所说的仓库走去。
然而,快走到仓库时,宋悦笙不知何时已站在仓库门外,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绛绯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迎上前:“上神不是说,九重天内不得擅用瞬移之术吗?”
宋悦笙懒懒拂袖,袖间暗香浮动:“天刃殿偏得很。除了我,连只仙鹤都懒得落脚,没有那么多规矩。”
只要不被神族中人发现,便不算违逆天规。
毕竟,天律碑上的规矩如此。
她指尖一划,灵光流转间,一张天刃殿的布局图浮现在绛绯面前。
“仓库不用打扫了。”宋悦笙语气随意,“阿绯,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日后你就住那儿。”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方才你见到的‘阿墨’,或许会在这儿住上几日。你只需告诉他西厢房的位置,其余不必理会。”
“阿墨?”绛绯眸色微闪,状似无意地问,“是上神的朋友?”
“不算是。”宋悦笙轻描淡写地揭过。
“总之,离他远些。虽然封了他的法力,但——”她指尖在袖中无声掐诀,语气凉了几分,“我不希望有意外发生。”
绛绯垂首,乖顺应声:“……是。”
宋悦笙略一颔首,身形倏忽消散,只余一缕冷香浮动,人已瞬移回了寝殿。
到了寝殿,她才放下警惕,开始用法术疗伤。
封灵诀已练成,失忆药就不需要考虑了。
但神族不可能存在没有法术的人,所以还得加强修行,将封灵诀练到五重以上。
即,可以肆意控制目标的法术残留。
现在这个时间距离女主第一个增大法力的机缘出现,还剩半个多月。
宋悦笙感觉到精力恢复了些许,便停下法术,拿出孤本,翻看上面的影分身法术,记下心法口诀,开始为抢夺机缘做准备。
说实话,若非扉页上那行清隽的署名,以及密密麻麻的修炼心得,她几乎要怀疑这本功法是妖魔二族故意丢在九重天的陷阱。
神族术法向来讲究“轻、清、正”,可这孤本却处处反其道而行——以血为引,术成则唯施术者可解。
若无血引,便是寻常法术。
只要修为比她高,皆可破除。
字里行间,尽是诡谲。
偏偏原主母亲不仅详录修炼之法,更是多次在旁批注:血引之术,重在控心而非噬心,切记。
当真是……矛盾至极。
绛绯回到前院时,已经是在走完天刃殿一圈以后了。
彼时的夙离坐在院子里那颗冰晶状叶子的树下石桌,不知道在想什么。
绛绯指尖一弹,将复刻的西厢房地图抛向夙离。
“要留,就安分些。”他语气冷淡,目光却未落在对方身上,“别给她添乱。”
夙离扫了眼地图,嗤笑一声:“宋悦笙倒是天真,竟真信你失忆这套把戏。”
绛绯脚步微顿,眸底暗色流转,声音却平静:“信与不信,都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他侧过脸,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与魔尊何干?”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向东厢房走去。
夙离盯着那道背影,指节捏得发白。
——他厌恶这只狐狸,从百年前得知“苏月琴”就是盛月开始。
是唯一的徒弟又如何?
相处十年又怎样?
到最后,不还是亲手将剑送入她心口?
若非宋悦笙是神族,就凭芍药精那些话,一个魂飞魄散的人修,怎么可能会活?
他凭什么还能装作无辜,凭什么还敢回到她身边?
“你听过她抚琴吗?”
夙离忽然开口,嗓音轻飘飘的,却字字淬毒。
“想来是没有的。毕竟,宋悦笙只当你是徒弟。甚至当年那一剑,有可能也是她历劫的算计。”
夜风骤停。
“绛绯啊......”夙离低笑,“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一枚历劫的棋子——”
“噗——!”
夙离摔飞了出去。
他伸出指腹擦过唇角溢出的血,望向不远处妖气暴起的绛绯,笑意更深:“怎么,被我说中了?”
***
寝殿内,宋悦笙正欲歇息,忽然眉心一蹙。
——浓重的妖气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她眼前浮现出一道频闪的紫黑色莲纹。
魔族至宝魔心莲。
她指尖一划,灯盏骤亮,从枕下抽出那本孤本,翻至封灵诀一页。
原主母亲写的备注跃然于眼前。
【注:受术者濒危时,将以其独有纹路示警。施法者可以根据以下操作准确定位受术者……】
宋悦笙闭了闭眼。
料到他们不省心,却不想,才一个时辰就闹出这般动静。
她随意披了件外衣,根据孤本上的指示,做出相应的手势,然后默念瞬移术的心法口诀。
月魄树的叶子簌簌作响。
眼前是妖力近乎失控的绛绯,身后传来的血腥味不用说,正是夙离。
“宋……”
“你闭嘴。”宋悦笙转过身,眉头轻蹙,“我都把你法术封了,你竟然还能给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