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离踏入寝宫时,月光已经爬上了窗棂。
宋悦笙正坐在案几上看话本,指尖百无聊赖地卷着一缕青丝。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夙离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白天不是说了吗?告诉你杀你魔域血狱司典狱长的计划啊。”
宋悦笙故意拖长了音调,指尖松开那缕头发。
“不必告诉我。”
夙离解下外袍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他走过去,做出赶人的姿态:“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插手。回去歇息吧。”
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衬得异常温柔。
“那你要赶紧物色出一个新的典狱长来。”
“明日便可以。”夙离说完这句,沉默片刻,提醒道,“甄隼与许多老臣交情匪浅。那些老家伙一直想着搞事,所以宋悦笙,他的死不能让任何人查出异常。”
“放心。”
宋悦笙的嘴角轻勾,“绝对是人心所向的身败名裂。”
“不过……”
宋悦笙故意压低声音,指尖却不安分地勾住了夙离腰间玉佩的流苏。
“听你话中的意思,甄隼这个人是个大患。我也算帮你除掉这个麻烦,夙离,你难道不应该也出一份力?”
夙离的呼吸明显一滞。
宋悦笙敏锐地捕捉到他喉结滚动的小动作,心中暗笑。
这个在外人面前杀伐决断的魔尊,总是破绽百出地不经撩。
真不知那些花边谣言是怎么说的那么真。
夙离抬手按住她作乱的手指,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他们皆知我的功法,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宋悦笙眨了眨眼:“放心,很简单。几句话的事。”
夙离疑惑地皱眉,正思索她会提出什么要求时,却听见她说:“夙离,你烧掉的话本我已经买了回来。”
他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宋悦笙整个手掌贴上了他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以及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她踮起脚尖,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另一只手翻开话本,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念道:“仙尊将我抵在桃花树下,眼中情意比三月的春水还要缠绵......”
“宋悦笙!”
夙离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玄色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宋悦笙因为惯性向前踉跄,夙离几乎是瞬间移动到她身侧,结实的手臂稳稳扶住她的腰肢。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声音低沉:“.....笙笙。”
“你稍微打听便会知道。”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甄隼从我父亲在位时就已经是典狱长了。他与多少人暗中结交,其中又有多少认识霜华的人......”
夙离的声音越来越低。
“杀这般人物,你怎么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宋悦笙却恍若未闻,指尖轻轻划过他的下颌线。
“往后好多天你都见不到我,”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真不想我留下?又不做什么,只是想多陪你一会儿。”
夙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不想。”
“行吧,那你早些歇息。”
宋悦笙干脆利落地抽身而退,广袖一挥,身影瞬间消散在殿内。
她走得那样快,仿佛方才的亲昵温存只是一场幻觉。
夙离独自站在空荡的大殿中,目光落在案几上那本话本上。
他伸手轻抚封面,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倒宁愿宋悦笙绝情,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多情又无情。
——对人千般万般好,却从不真正抵达心底。
**
次日。
宋悦笙站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原本明艳的眉眼逐渐变得柔和。
杏眼微圆,鼻尖小巧,连唇色都淡了几分,俨然一副怯生生的琴师模样。
小影。
她低声念了念这个化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接下来的日子,宋悦笙像一只精心织网的蜘蛛,在甄隼常经过的地方布下陷阱。
有时是“不慎”撞落怀中琴谱,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有时是倚栏独奏时“恰好”被他听见,故意提起那日在永夜宫的琴声,眼角泛红地说自己因此受罚,如今只能栖身在偏僻潮湿的偏院。
甄隼最开始挺能装的。
一整个老好人模样。
但从他口中套出了,他有收藏的习惯。
又过了三五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撕裂了夜晚的寂静。
宋悦笙早就换上了单薄的素白寝衣,开门时她装作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模样,揉着眼睛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典、典狱长?”
甄隼眼中闪烁着令人作呕的光芒,声音却故作温和:“小影姑娘,我找到一本失传已久的琴谱……”
宋悦笙佯装惊喜地睁大眼睛,又适时露出犹豫之色。
“真的吗?可这么晚了……”
“那……好吧。”
宋悦笙抱起琴,跟着甄隼穿过宫中各处。
甄隼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停在宫中一间偏僻的小屋前。
她跟着进去,然后到了从地板下到了类似暗室的地方。
但是里面道路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
宋悦笙收回打量的视线,怯生生地说:“典狱长,这里不像是有琴谱的样子,我……我先走了,若明日管事找不到我……我……”
“何必着急走呢?”
甄隼施法锁上石门,脸上温和的面具已经彻底撕下。
“别急,先让本大人好好欣赏欣赏你……”
他话音未落,宋悦笙眼中寒光一闪,利用衣袖遮挡,一道灵力直接劈在他后颈。
甄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轰然倒地。
宋悦笙踢了踢昏迷不醒的甄隼,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迷香全部撒在他脸上。
确认甄隼彻底昏迷后,宋悦笙开始沿着里面的路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亮光出现。
但被另一道石门阻隔。
除此之外,外面陆陆续续地响起声音,宋悦笙不敢轻举妄动。
模模糊糊间,她听到了“典狱长”、“魔尊”、“审讯”之类的字眼。
原来路的尽头是血狱司。
宋悦笙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真是一条方便逃跑的路。
但,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