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升腾的滚滚浓烟,很快就被风带到了肯特山大营。
许多将士纷纷抬头望天,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忽然之间,东南方向有几骑狂奔而来,嘶声裂肺的大喊道:“走水了,快逃!”
凄厉的喊叫声惊醒了整座大营,鞑子士兵茫然的看着那狂奔而来的几骑。
下一秒,一道由火焰筑成的巨浪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火,大火!”
许多鞑子士兵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火焰巨浪,整个人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只是脸上绝望的表情很好的诠释了他们的心情。
“逃!”
此时此刻,所有鞑子士兵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力是如此脆弱。
但...逃得了吗?
就算能侥幸逃出去,大本营被烧毁,几代人的继续被毁,暴怒的太师大人能饶得了他们吗?
要知道,肯特山不仅是汗帐所在,更是阿鲁台的大本营,他的部落,他积攒的财富,他的牛群羊群马群,还有他的女人,孩子,全都在这里。
真的能逃得了吗?
看着火焰巨浪越来越近,许多士兵迷茫了。
比起被暴怒的太师大人折磨致死,似乎死在这场大火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逃!”
忽然,汗帐之中传出一声暴喝,这声暴喝瞬间惊醒了处在迷茫之中的将士们。
而这声大喝,正是出自于蒙古大汗本施雅里之口。
许多鞑子士兵如梦初醒,急忙翻身上马朝本施雅里冲过去。
逃过大火的追命之后还想在阿鲁台的手中活下去,那就必须保护好大汗。
只要大汗没事,那些身外之物总还会有的。
其他鞑子士兵也反应过来,急忙大喝:“保护大汗,保护大汗!”
一时间,整座大营都是保护大汗的呼喊之声。
至于大营里的老人孩子和妇孺,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去管了。
整座大营,到处充斥着哭喊声,求救声。
一个身份尊贵的女子抱着一个哇哇大哭婴孩冲出大帐,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宛如神明一般的本施雅里。
急忙大喊道:“大汗,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这是阿卜只俺唯一的子嗣,带他走,带他走!”
阿卜只俺也听见了女人的哭喊声,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打马朝女子冲了过去。
女人大喜,急忙将孩子递给他。
可本施雅里接过孩子后看都没看一眼,便狠狠的将还在怀抱中的婴孩摔在地上。
随后脸上露出疯狂之色,眼中满是快意。
“格尔萨,你本是黄金家族的女人,却与仇人苟合生下孩子,你真该死啊!”
说完,腰间弯刀出鞘,瞬间划过女人的脖子。
女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骑在马上的男子,眼中满是震惊之色,似乎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死在自己的亲兄长手里。
而本施雅里在杀掉女人之后,脸上顿时露出大仇得报一般的快感。
而这个时候,往日里最是忠诚于阿鲁台的鞑子士兵,却是对眼前的场景视而不见。
反倒是对着骑在马上的本施雅里齐声高喊:“大汗快逃。”
二十里的距离,对于这样的大火,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迅速覆盖。
看着那道火墙越来越近,本施雅里眼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随后大喝道:“儿郎们,随本汗走!”
说完,便打马朝着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只是才走出几百米的距离,本施雅里忽然神色大变,一脸惊恐的勒住了马缰。
只因他突然想起西北方向是宽阔的鄂嫩河,而草原人,不会游泳。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反应过来,现在的季节吹的是东南风,往西北方向跑,就算能顺利游过去鄂嫩河,只要有一点火星飘过河去,他还是得死。
更不要说火烧起来之后,天上的浓烟可比火势蔓延的速度要快得多。
一旦让浓烟笼罩起来,必然先窒息而死。
本施雅里虽然不知道大火会抽掉空气中的绝大部分氧气,但他知道,被浓烟笼罩着会窒息。
因为像这样的火势,草原上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只是以往那些大火,距离肯特山都很远,这一次却是就在自己的眼前。
往前走,是河流天堑,往后走,是无边火海。
不管朝哪头走都是死路。
怎么办?
本施雅里不想死,他虽然是蒙古的傀儡,但阿鲁台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美人珍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不想死。
一下子,他慌了神。
“大汗,不能往那边跑!”
一群士兵看见本施雅里停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往西北方向跑,只会被大火追杀吞噬殆尽,当下最好的方法,是迅速穿过火墙往东南方向跑。
草原上的大火一般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草原上并没有足够的燃料支撑一场大火烧上几天几天夜。
只需要穿过那道恐怖的火墙,火墙后面便是大片已经燃烧殆尽的土地。
这个时候,绝不能朝着大火烧过去的方向跑。
但...想要穿过火墙又谈何容易?
本施雅里急得在原地打转,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朝着一群恍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鞑子士兵大吼道:“用人开路,开路!”
他这句话刚刚大吼出声,剩下的鞑子士兵便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时候,唯有用人命在火海中铺出一条道路,他们才有机会保护着本施雅里逃出生天。
于是,鞑子士兵们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大营里的女人孩子和老人身上。
人都是有私心的,更何况草原上伦理观念淡薄,亲情也不如中原人那般难以割舍。
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谁不想活下去。
那么,用谁的尸体来铺路,还用思考吗?
在老人孩子和女人惊恐的目光中,他们原本的保护神瞬间化身杀神。
鲜血也是水,只要鲜血足够多,便能在无边火海中浇灭一条逃生的道路出来。
“不,不要......”
老人孩子和女人惊恐的声音响起,但往日里和蔼的父兄们,在这一刻并未对他们有着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
许多鞑子士兵像是拖拽小鸡一般,一手拖着一个人义无反顾的朝那道越来越近的火墙冲了过去。
他们挣扎,求饶,哀嚎,哭喊。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可怜他们是孩子是老人亦或者是女人。
他们现在唯一的用处,便是作为人型灭火器,贡献出他们的鲜血。
本施雅里冷眼看着将士们不断的拖走一个个哭天喊地死活不愿意去的人,随手揽住一个哭得厉害的小女孩。
小女孩陡然间钻进一个宽阔的胸膛,被吓得哭声一滞。
但看清揽住她的男人那张脸时,顿时又哇哇大哭起来:“大汗叔叔,不要把我送去填火场,不要啊。”
小女孩抱着本施雅里的脖子不松手,哭得伤心至极。
本施雅里冷着脸说道:“小桑儿,说什么胡话,叔叔怎么会把你抓去填火海呢?”
或许是本施雅里的话说得太过于斩钉截铁,小女孩不由得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本施雅里眉头一皱,在小女孩期待的目光中,一把拧断了她的脖子,随后掏出腰间小刀削去人头,将喷涌而出的鲜血涂在一块麻布上,用抹布捂住了口鼻。
小女孩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眼睛睁得老大。
脸上的震惊之色挥洒不去,她应该是没想到,上一秒还在说不会将她送去填火海的叔叔,下一秒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本施雅里打马朝火墙冲了过去,因为火墙前进的势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将士们稍微阻拦住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大营里的可燃物可不仅仅是草那么简单,大营的营帐是羊皮的,除此之外,硝皮子用的硝石遇火会爆炸,还有驱赶蚊虫的硫磺遇火会产生毒气。
更不要说满地的牛羊的和人的尸体,简直就是天然的燃料。
人血能短暂的铺出一条道来,但人血流干了,人的尸体便会成为最好的燃料。
所以他必须在火势还没有蔓延进大帐的时候冲出火海。
临近火墙,一股热气,还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被烤熟了。
但他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咳咳咳~~”
密密麻麻的浓烟呛得他胸腔生疼,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传来让他忍不住眼前一黑。
那些拦火的士兵看见本施雅里冲了过来,迅速放弃了继续杀人的打算,转而将本施雅里紧紧的簇拥在中间。
空气当中的氧气含量已经稀薄到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地步,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二氧化碳。
到处都是浓烟翻滚,到处都是燃料燃尽后飞散的尘埃。
胸腔里传来火辣辣的阵痛让本施雅里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在一群鞑子士兵的簇拥下,踩着暂时还没被大火点燃的尸体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
肉香味弥漫开来,皮肤开始皲裂,极高的热量似乎在蒸发着众人体内的油脂。
还有毛发烧焦的味道,不仅是人的,还有马的,此间种种,都让人心里升腾起最浓烈的绝望和最窒息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