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太始元年,新帝立后,内礼官捧册宝冕服于凤栖宫内彩舆。
整个皇宫钟鼓声起,皇后仪驾太和宫,銮仪卫丹墀鸣鞭,高赞乐起,诸王文武百官于太和殿宫门两旁恭迎。
沈宴一身衮冕,白珠九旒,高站宫阶之上。
内侍官立于两侧,看到凤鸾仪驾至西宫而入,开始高声宣读册文。
文武百官跪地,行三跪九叩大礼,赞乐鸣鞭,册封大典开始。
楚长乐身着凤冠朝服,下了凤辇,被宫女搀扶着跨过宫门。
鸣鞭声起,承制官宣读诏书的尖锐声音笼罩了整个太和宫。
沈宴高站庙堂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人,深邃冷峻的眉眼带了两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楚长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远远的看着巍峨高阶之上的男人。
朦朦胧胧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她看不清他的眼。
突的,喉间涌上腥甜,眼前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她仿佛看到了她坠崖落水,四周一切空荡荡的,扑腾一声,有人跟着跳了下来,将她拦腰抱起。
冰凉的海水席卷了全部身心,她冷的瑟瑟发抖,模糊中睁开眼,看清了那人的眼睛,一双眸子黝黑深沉,仿佛盛了无边怒火,她吓的后退,却被他箍入怀里渡气。
她仿佛看到了桃花林里他抚琴弄曲,月下风来,飞花萦绕,她悄悄躲在一旁欣赏,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脖颈,她吓的回头,对上了他的眼。
皇兄说,长着这一双薄情眼的男人生来就是凉薄的。
她不信,她的沈怀陵是天下最好的男儿。
后来,她后悔了。
她看到了她一身嫁衣站在城墙上,九幽台下,猎猎风来,满城尸体,她嘶声怒吼,与他对峙,他一脸漠然,手里的刀锋满是鲜血,不辩不语。
她错了,她不该爱上他,这是天神对她的惩罚。
南朝皇室生她养她,她却将刀刃对准了生养她的地方,她没有资格活着,更不能嫁给自己的灭族仇人。
眼前的光影忽暗忽明,窒息的疼痛涌上,嘴角有黑血不停的溢出。
楚长乐眨了眨眼,想要看清高台上的男人,可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白光闪过,闭眼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她一身嫁衣坠下城墙,白带勒住了她的腰身,他趴在城堞上,满眼猩红。
“楚长乐!”
砰的一声,赞乐声停,一身凤冠吉服的皇后倒在了朝台之下。
众官员大惊失色的看着这一幕,大乱。
寂寂风来,天地间满目苍凉。
沈宴脸色大变,跌跌撞撞的下了高台,抱起地上的人。
黑血染红了他的龙袍。
他看着她嘴角不停溢出的黑血,眼角有泪落下,嘶声怒吼,“传御医,快传御医--”
身体四肢的温度渐渐消失,她感觉到了冰凉的泪落在脸上。
楚长乐吃力的睁了睁眼,虚弱的看着他的面容。
沈宴迅疾点了她的穴,将她往回抱。
风声呼呼的从耳畔吹过,大地苍茫,万物寂寥。
温热淌过脸颊,她伸出细长的手指颤巍巍的摸着他的轮廓,声音低的仿佛听不清。
“沈怀陵,你救你的百姓,我去地下向我南朝皇室的人赎罪,下辈子,别再见了。”
九州动荡不安,外有西域强敌,大晋南北政权分割,北方八王各怀鬼胎,明争暗斗,天下处于水深火热,到处都是兵荒马乱。
沈宴统一南方后,建立大晋,在位之际,打压世家门阀,寒门崛起,废除苛政,减轻百姓赋税,民间对其爱戴有加。
可他在位没多久,就迎来了大晋皇朝成立以来,分裂政权的时代。
声势浩荡的立后大典上,继后竟然中毒身亡,瞬间传遍了整个九州。
有人欢喜有人愁,继后是旧朝公主,得陛下恩宠,破格册封皇后,本就引的朝臣不满,她一死,自是欢喜。
可新帝不信人死了,秘不发丧,将尸体囚于冰棺内,大肆搜寻所谓还魂丹。
至此一蹶不振,无心斗争。
前朝宰相彻底掌权,北地几十年的割据混战瞬间爆发,大晋八王以清君侧的名义谋反,史称八王之乱。
远在朝东的楚长宁听闻此消息的时候,大惊失色,险些动了胎气。
八王之中,淮南王一向置身事外,可眼下中原彻底暴动。
淮南王一直都知道燕北漠野心昭昭,此次朝东大乱,他也来了朝东,还带来了自己的嫡女—平阳郡主。
他以平阳不熟朝东的理由,将人送到了燕北漠在朝东的府邸。
燕北漠佛口蛇心,但他一向与北地八王表面和平,眼下这节骨眼,自然不会拒绝。
楚长宁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园内的两人。
他侧身而立,身旁的女子一身桃红裙衫,手里端着茶点给他,从她这个角度看,两人的姿势很亲昵。
她着急询问京都的事,直接走了过去。
“君侯。”
燕北漠早就听到她走来的动静了,侧目。
“不是在喜欢在军营吗?回来做什么?”
楚长宁知道他故意阴阳她,淡声。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平阳郡主放下手里的茶点,朝他们笑盈盈的看来。
“姐姐何事这么急?”
她来了这府邸好几日了,好不容易找到接近这燕侯的机会,不能被她毁了。
如今八王彻底谋反,她深知父王的意思,这个女人是她上位的敌人,应当除之而后快。
楚长宁不想搁这儿宫斗,直接一把拉住燕北漠的手,往书房里头走。
平阳郡主,“---”
她气的握紧了帕子,眉眼闪过杀意。
进了书房后,楚长宁直接了当的出声询问楚长乐的事。
燕北漠看了眼被撒开了手,掩饰住心底的情绪,不慌不忙的脱了外袍,走到书桌前落座。
“真的死了吗?”
她嗓音微微喑哑,微弱的光流淌在她脸上,朦胧。
燕北漠懒懒的靠着椅背,抬眼睨她。
“是。”
“怎么死的?”
“服毒自尽。”
楚长宁身子一软,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难怪她将暗卫留给了她,原来早就存了死的念头。
回想起那几日的相处,心底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她闭了闭眼,低垂着头不说话。
屋内,寂静了下来。
燕北漠手里把玩着两颗黑珠子,静静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