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婢子井然有序的走了进来,将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王婉坐在梳妆台前,站在后面给她挽发的女婢瞧着晕黄镜面里的娇艳美人,笑着道,“小姐今儿气色真好。”
她一顿,下意识的瞥了眼自己的面色,脸上爬上了红晕,挥挥手,“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歇会儿。”
“现在要传膳吗?”
“不必。”
几个婢女也没再说话,恭敬的退了出去。
人一走,整个屋子空荡了下来,王婉看着床褥整齐的奢华锦榻,不免想起了昨夜的疯狂。
平日里温婉苍白的小脸顿时像染了胭脂般妩媚潋滟,勾人心魂。
她轻揉了揉酸疼的腿,慢慢的走到了小榻旁,躺下小憩。
燕都的夏日很热,府里三三两两的小姐结伴去郊外的山庄游玩打猎,还有去凉园樗蒲投壶。
三夫人看自己女儿整日里窝在屋里,也催着她出去走走,可看她身子近来愈发的虚弱,便只好作罢。
王婉因着逃婚一事,心有愧疚,去见了谢二,当面向他解释。
他还是老样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眼底仿佛含着常年不化的冰,让人琢磨不透他心底再想什么。
她有心宽慰几句,可也怕说多了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便静静的听他说塞北高原的过去。
湖边的风很暖,幽幽的回声响彻在松林里,他孤寂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萧索。
她想起了被藏在冰湖下的那具尸体,想到了当年她还未及笄前就听说的大晋战神与北地名门贵女的故事,心头一阵苍凉涌上,嗫喏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宽慰。
谢暄倒是没什么,回头笑着看她。
“阿婉,好好过,不要让自己后悔。”
日子过得很急促,听闻北地的战事打的愈发激烈,王婉平日里会去佛堂跪拜,还会去城郊外的寺庙祈福。
只是她的身子愈发的不好了,每个零件好像都出了问题,彻底成了个药罐子,整日整日的喝药,曲水园的屋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药味。
她也常日里躺在床榻上,小脸瘦弱苍白,精神越来越不好。
天晴的时候她会去园子里走走,拿着嫁衣细细的缝制,府里的绣娘怕她累着了,不让她亲自弄,可她闲来无事,整日躺在床上快发霉了,只想自己绣。
之前的嫁衣被高束楼阁了,这是府里紧赶慢赶重新要绣制的新嫁衣,繁琐华丽,盈盈广袖,衣带飘飞,用料是谢家从北疆带来的凤凰浮光锦,黑夜里,穿在身上仿佛是流光浮动,美轮美奂。
府里的嬷嬷看她这般重视,不禁想起了她之前大婚前病怏怏的模样,私下里议论纷纷。
王婉也不在乎,只是九月了,天气愈发的寒冷,每逢阴雨天她心口就疼得厉害,但还是撑着身子在白日里暖和的时候亲手绣着嫁衣。
还没入冬,她的屋子里就已经烧上了地龙,小婢们鱼贯而入,各自忙碌伺候着,屋内燃着的熏香也掩盖不住越来越浓郁的药味。
王婉躺在床上,拿过小婢递来的药汤服下,前两日,她去六哥的屋子打听北方战事,听说大齐封锁了南疆汴齐的水路,断了北疆和北都的经济来往。
还听说西域快乱了,好几个小国群起谋逆,私底下叛变,整个北疆就快要大乱了。
她知道,北地乱了多年,蛮胡入侵,犬戎在河东一带猖狂,北方的世家和诸侯与外族勾结建立政权。
几百年前,蛮族就与北方的士族联手在北方建立了大燕帝国,吞并了不少小国,只是后来内部政权分裂,势力大不如从前。
陛下在建康登基称帝后,灭了南梁,打压士族,一统南方,又多次北伐,打下北方天下,守土开疆,扫平北地,此次出征若是能够彻底灭了大燕,拿下西林关,就会断了蛮胡再南下中原的路。
西林关地处北川平原和离川河的交界处,以北是一大片的平原,没有任何天然屏障,大燕失了西林关,这就说明中原的兵马可以随时进攻北疆,而西域三十六国无险可守。
“小姐,今儿天气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王婉回神,将药汤放在托盘上,透过窗看了眼外头的阳光,穿着鞋下了榻。
还没入冬,她就披上了狐裘,出了门,纤白虚弱的小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的苍白。
自从谢暄走后,她就会经常写信去驿馆给他寄,那是他走之前说的谢家的驿站,通常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今儿吃了什么看了什么,哪家的戏好听,谁家又娶亲嫁人了,又说起十里香的荷花败了,漫天的菊花盛开长的可美了。
他也经常给她回信,讲天山孤狼,说塞北草原,一望无际的冰川上是漫天的白,还说回回草原上的母狼下了狼崽子,要带一个给她养。
可上封信后已经一个月了,她再也没收到他的回信,她去向六哥打听,可北地的消息被封锁的严密,他远在燕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日子一晃而逝,近来的天气愈发寒冷,外头下了雪,北风呼啸,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王婉从驿站出来,身形削瘦,一双翦水秋瞳眸泛着盈盈水光,她身上披着一件软毛织锦的红色披风,围着脖颈的白绒毛随着风漂浮,衬得她那张小脸更加的虚弱苍白。
小婢看到她出来,正要上前去扶她上马车,还没说话,就看到人忽的朝后倒去。
“小姐。”
王婉近来的身子很差,常日里卧病在榻,脸上都带着病态的白皙,今儿也是撑着身子才出来的。
她紧紧的把着小婢的手,一手拿着帕子捂住了嘴,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小婢看到她白帕上大量的血,瞪圆了眼,忙道,“快,快扶小姐上车回府。”
话音儿刚落,王婉心悸处猛的传来剧烈的疼痛,细腻如白玉的面颊顿时变得透明苍白的可怕,嘴角溢出的血顺着下颌落到了雪地里,腥红触目。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可还没说话,就倒在了身后小婢的怀里,晕死了过去。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