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抬头望着尹治,涕泪俱下的道:“君父大败东殷,乃我南周天大的喜事。可那东殷尹书桓和章雄岂是心甘情愿投降的人?”
他跪在地上,膝行几步走到尹治面前,伸手扯着他的衣摆道:“君父迁都乌鸦山,将军队也迁移至此,除了乌鸦山,我南周其他地方并无可战的士兵。君父若是让南周尹书桓和章雄入我南周,只怕落入圈套啊。”
文延泽仰头望着尹治,满眼生泪:“东殷定会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只等我南周出错啊!”话落,他重重的嗑了几个头,求道:“请君父三思啊!”
尹治面无表情,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在质疑朕?”
“孩儿不敢。”文延泽忙答:“孩儿只是关系君父的江山社稷。”
尹治冷笑一声,一脚踹开文延泽,黑着脸道:“来人,将陛下请出去。”
他的话落,便有几个太监上来,连忙将文延泽拉了下去。文延泽却不死心的挣扎回头唤着尹治,但文延泽人小力轻,那里能躲的过那几个太监,只能不甘情愿的被太监拉了出去。
听着殿外文延泽声声唤着自己“君父”的声音,尹治坐在床边,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过了片刻,他忽然高声道:“吕秀才。”
不一会儿吕秀才便进了殿中跪在尹治面前,恭谨无比的道:“主子。”
尹治压下心里的躁意,道:“新选的太傅可有眉目了?”
原来吕秀才便是建议尹治给文延泽换太傅的人,原本想着待以后收复合并了东殷,再作打算,如今看来给诱帝文延泽换太傅这是已经刻不容缓了。
吕秀才闻言,忙道:“回陛下,有两个人选。”
尹治挑眉,心情忽然有些愉悦:“说。”
吕秀才答:“一位是拢中秦家的族长秦冠,一位祭酒先生陆遥,此人写的一手好文章。”
尹治挑眉,拢中秦家自古以来出帝师,而那祭酒的陆遥虽写的一手好文章,但也只是写的一手好文章而已。
祭酒祭天的祭词,无论哪个国家都是辞藻华丽的。
想到这里,尹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你传孤的旨意,让陆遥明日一早去子光那里报道。”
吕秀才连忙磕头答是。
当从尹治的殿中出来之后,吕秀才那是满面春风。
当值的小太监见状,连忙凑上去找喜:“主子深夜宣吕大人,可是有什么喜事?”
吕秀才笑:“能有什么喜事,不过是给咱们幼帝换个太傅罢了。”
“瞧大人说的,换太傅这种事情主子都交给大人来做,那证明大人在主子心中的分量那是这个。”小太监朝他竖起大拇指,拍着马屁道:“大人先前英勇擒了北秦陈煜,如今又得陛下厚爱,以后还望吕大人多多担待。”
吕秀才不动神色的收了小太监孝敬上来的银子,在袖中掂量了一番,见分量十足,这才心情极好的拍着小太监的肩膀笑:“当然,本官就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小太监闻言,脸上笑得跟似的。
连忙弯腰恭送着吕秀才的离开,这才小步快跑到文延泽所住的寝宫,将此事一一禀告。
冷风带着凉意从廊下吹进了殿中,文延泽坐在窗前,只觉寒意头骨。那张同尹治有几分相似的小脸上带着一些哀伤。
君父不信他。
思沉了良久,文延泽低头看着来报信的太监,命人赏了一些金瓜子,便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望着漆黑的夜空,他只觉心里火辣辣的难受。
他对尹治的濡慕之情,却没想换来的是这样的猜忌。
他越想,便觉心底越灼烧的难受。便披上屏风上的衣裳,大步朝外走去。
殿门外,侍夜的太监见状,连忙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可文延泽却制住他们:“朕想一个人走走。”
话落,独自一个人朝殿外走去,完全不管身后那些宫人们的惊慌。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之后,等他回身,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生母水仙的宫中。
水仙的宫中很安静,只有前方的宫殿隐约有光透出。
文延泽不欲惊动宫人,只想在心烦意乱的时候远远的看一眼水仙便好。于是他绕过正门,朝旁边走去。
新建的行宫四处都散发着一阵油漆味,水仙宫中的偏门还在修建的时候文延泽便来过无数次。
倒也是轻车熟路的,他走了过去,见偏殿的小门微开,守夜的宫人此时已经打起了瞌睡。
他抿了抿唇,并未惊动宫人,而是提起衣摆轻轻走了进去。
此时已经夜深了,偏殿因为僻静并未点起灯火,文延泽顺着记忆朝水仙的正殿走去。
还未走近,便见窗上倒映着水仙的身影。
他目中一喜,正欲上前,却见窗上又倒映着一个男人的影子。那心中一惊,以为是君父尹治在那里。
正想悄悄离开之时,却听见水仙轻轻的哭泣声:“他要换了你,你走吧。”
这话刚落,屋内又想起一道熟悉的男声:“走,能走到哪里去?”那人嗓音黯然的道:“这个结果,我早就有准备的。”
听见这段对话,文延泽脸色一变。
这道男人的声音他自小便听过千万遍,不会有错,是他太傅文宏的声音。可是他怎会深夜在母妃的殿中?
文延泽心中翻腾倒海,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母妃会和太傅有关系?
但转眼便想到刚才水仙说的那句‘他要换了你’的话,他心中一定,难道母妃也得知了君父要给他换太傅的消息?
他心中定了一番,悄悄的走到窗下,想听屋中的人到底怎么说?
夜色漆黑,院子中的花草在冷风之下发出一阵扑簌簌的声音。
殿内的水仙红着眼看着文宏:“以他的脾气,你现在不走,以后你会走不了的。”
文宏看着她,轻声道:“我知你心中难受,我也心中也难受……他狸猫换太子,权势将整个南周掌控在手掌之中。先前我做了太傅,我想把幼帝教导成一个明君。可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幼帝不是我南周的血脉,而他,那个乱臣贼子乱我朝纲,夺我文氏的天下。”
顿了顿文宏道:“我不会走,在没复我朝堂之前我不会走的。”
听了这话,水仙和文延泽都发了半天呆。
文延泽隐约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在他心中从来都把文宏当做老师,把自己当做南周的君主,可今夜文宏的一席话中,他成了狸猫,成了一场笑话,他和君父尹治成了文宏口中的窃国贼。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