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老爷一番话,已经是很给周老太太颜面了。
只是周老太太尚未弄清局面,她不相信苏瑜会干那卖假货的下作事,只能先应付王捕头,等见到苏瑜再作打算,“劳烦王捕头回去告诉县老爷,就说让他费心了。”
王捕头作了一揖告辞,估摸着人走远,章嬷嬷道:“老太太,此事颇为蹊跷,瑜姑娘可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人。”
“瑜姐儿什么禀性你我心里皆有数,你赶紧派人……不,你亲自走一趟,将瑜姐儿带来见我。”
得到干货铺子被封的消息,苏瑜知道不是洪掌柜被人盯上,而是她让人盯上了,还是用那么蹩脚的借口,实在可笑。
回想近期她并未得罪什么人,就算是远的例如来梧桐山庄骚扰她的刘大郎也找不到她头上,那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她在无形中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么?
锦绣坊出了事,干货铺子出了事,若是洪掌柜找不住交待她出来,如今也该有衙役上门。她让人在山前盯着,没等来衙役等来了周老太太的心腹章嬷嬷。
从章嬷嬷处知道洪掌柜将她卖了出来,是县老爷顾念着与孙家的情份才没让衙役上梧桐山庄让她难看。他哪里是顾念与孙家的情份,他顾念的是在史部供职的孙学雍。
叫上大有和几个得力的丫头,苏瑜随章嬷嬷上了回孙家的马车。
那一路想得最多的则是洪掌柜的为人和性情,都不像是个出事会将她卖了的人。那一辈子洪掌柜是为给他阿娘求药到的京城,用尽银钱落难街头。还记得那日落大雨,他为给老娘遮雨脱光了身上的衣衫为老娘遮雨,自己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她正巧乘车路过瞧见,便想着日行一善给了他把伞。不久她到药行查账,碰到洪掌柜在药行打杂,问了才晓得他不够钱买药,便想着干活抵药银。这是个孝子,苏瑜不忍他弃老母不顾,便传话免了他的药钱,可洪掌柜感恩,只要一有空便到药行干些杂活儿。日子一久,苏瑜发现这人很有卖货的才气,药行里那些积年的老山参全都是他卖出去的。渐渐地,他便留在了药行,从打杂做起,一路做到统总。
她专程去查过洪掌柜的底细,他是福州人,离上河县并不远。所以这辈子想做生意就去福州城高价将他请来,他上有老母要奉养,下有妻儿要供养,谈妥诸项事宜他便在锦绣坊担任掌柜。
这次她无论如论没想到出了这点子事洪掌柜会让她卖了。
在孙家门口落车,苏瑜直接到了周老太太的院儿里。
周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得急切直接,“这一路可好?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这样釜底抽薪的害你?”
苏瑜也表现得毫无头绪,“阿瑜细想近些时日诸事,真没记起无意间得罪过谁。”
“县老爷的话章嬷嬷可都说于你听了?”
苏瑜颌首一点,淡淡的眉宇间竟是稳敛,“外祖母,阿瑜不愿做个糊涂的人,此事定要查清楚。首先,阿瑜不信洪掌柜会将阿瑜给买了,其次,这其中必有关窍,而且我肯定想知其中究竟,必得从洪掌柜处着手。”
“洪掌柜处事是妥,但他毕竟只是个下效之人,为求保命或是脱身,将你卖了才是正常。”周老太太觉得苏瑜虽有智谋,但到底年轻,这世上人心是最难测的。
苏瑜仍旧摇头,“不,我信洪掌柜,必须想法子见他一面。”
“县老爷已是给足了咱们颜面,想见到洪掌柜恐怕没那么容易。”
“只要有心思,世上无难事。”苏瑜笑着说,然后便吩咐采玉喊来大有,交待了他几句话,又让他拿上银票去天黑去探监。
周老太太看看苏瑜吩咐下差,言语精准独到,毫不拖泥带水便将事情交待清楚明白,如此圆滑老练,哪里像个十九岁的姑娘?分明就是个常年处置后宅府务庶务的内宅妇人。
周老太太内心感叹不已,实在想不透与沈家一场不美满的婚事怎的就成就了如今的苏瑜?沈家有这大本事?
“查清又如何?若对方是咱们惹不起的人你找上门去也只会是碰钉子。”周老太太言语沮丧,她突然想到这何尝不是个带苏瑜进京的好契机?
惹是她苏瑜,若对方是钉子,她就是融铁的火。
她不找事,但决不怕事。
“这上河县你是呆不得了,苏家又有那样一个继母,阿瑜,你可有何打算?”周老太太再次试探的问。
县老爷限期三日,这三日之类她必将事情原尾弄清明,尔后再做打算。“不急,外祖母,两位苦主可都找着了?”
“状告锦绣坊的是乡绅李家的当家太太,状况干货铺子的则是住在县城南边的苟全,人称苟二爷,是个见钱眼开极难缠的主儿。”
“外祖母给的和事银子他们都收了么?”她知道外祖母不想事态扩散,定会拿银子早早替她打发祸事。
“那李家太太是个泼妇,要了整一千两银子才撤告,那苟二爷比她还贪心,说咱们家有的是钱,想一千两银子别想打发他,他可是拉肚子拉去了半条命的,他的半条命可不值一千两。”此事是周老太太吩咐一个心腹婆子去办的,回来说与她听真是气人得很。
就是说她的铺子被封,财路被断甚至被驱逐出上河县都不是对方的目的,那对方要干什么?
大有天黑去探监,给了好一百两的探视银子,还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从上河县牢出来,大有不敢怠慢,只想快快回到孙家。
那时苏瑜正歪在床上拿着本册子乱翻,雪娇看出她心里的烦乱,“姑娘,您别着急,谁也赶不走咱们。”
苏瑜只当雪娇心疼她,“你这丫头,话是不错,可你哪儿来那么大的底气?难道你还能大得过县老爷去?”
雪娇心里一咯登,尴尬地笑了笑。主子说苏姑娘极聪明,在她面前当差绝不可露半分差池,否则都会惹她生疑。
蝶依重新沏了茶水送进来,“姑娘别跟她计较,不过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是活过几十年的人,没什么事真正能使她慌乱的。
采玉打帘进来说大有回来了,苏瑜说:“快请进来。”
苏瑜及了绣花拖鞋,从内室撩帘出来,正巧见大有也进来,先是打了个千,然后道:“姑娘,洪掌柜说他没卖了姑娘,奴才听吩咐拿了好些话埋汰他逼他,洪掌柜拿他老娘赌咒发誓,一口咬定他没卖姑娘。”
果然如她所料,不是洪掌柜将她卖了,而是有心人将她的立足根本查了个清楚,又不想露面这才全栽在洪掌柜身上。
“再说。”
“是。”大有继续道:“据洪掌柜说,他只有前日早晨去了趟干货铺子看账,然后晌午带着账册和锦绣坊的账一起到梧桐山庄让姑娘验账,回到城里后又将干货铺子的账还回了干货铺子,然后就再没出过锦绣坊,那假珠钗之事他不清楚,干货铺子有人拉肚子状告他也不清楚。”
听完大有的回话,苏瑜已经清楚干货铺子和锦绣坊是怎么被一锅端了。
梧桐山庄一早就被人盯住了,洪掌柜的出现为对方找到可毁她一切的契机。
现在最主要的是那一匣子假珠钗从何处来的?洪掌柜自然不会自己害自己,那么会是店里的伙计贪了钱财替人办事么?据她所知,锦绣坊有一个管事,管事下有三个伙计,两个杂事婆子。这其中有谁会出卖锦绣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