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余氏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着屋中夫妻吵架,她就是怕撞见场面尴尬才一度没进来,谁承想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她都听到了。这个蒋氏如此糊涂,三番两次害瑜姐儿,也三番两次在瑜姐儿那里吃了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三房家事不力,想必老太太心里也有数,蒋氏若真再胡乱行事,只怕真要被孙家休弃了。只是三房与苏瑜那丫头之间的新旧官司,只怕老太太也左右为难,偏偏蒋氏又是个不省心的,每每往刺上撞。
余氏走到蒋氏面前,并未立即叫起,而是说:“三弟妹,你们三房的家事我本不该过问,可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又是个二嫂,少得不就得替她说你几句。今日之事恐怕连后厨房那些关在笼子里的鸡鸭都晓得了,我明白你心疼嬉姐儿,可你这样大喊大叫就能解决问题吗?不,你这样做只能是明早孙府大门一开,整条街的街坊都会到孙家门前指指点点。且不说远的,三叔身子不好,你该多体恤才是,如此这般刺激他莫不是你真想守寡?再来两个孩子还在呢,你这样顶撞三叔,一言一行都在两个孩子的眼里,怎么能教好两个姑娘的品性?”
蒋氏受了教训,心里不忿,垂着头一副假恭顺,“二嫂嫂教训得是,我以后不敢了。”
余氏也不知她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起来吧,当着满屋奴才的面儿跪在地上成何体统?”
“是。”
蒋氏这边起来,余氏则路过她走到床前,看着孙嬉虚弱苍白的脸,握着她手,满目心疼,“好孩子,二伯娘已让人在门口守着了,大夫一来就给你上药,保管一会儿就不痛了。”
“二伯母,我是不是要死了。”孙嬉声音弱弱的,听起来十分可怜。
余氏忙宽慰,“不会的,好孩子,你只是被吓着了,别怕啊!”
“三太太,大夫来了。”那婆子在外传话。
大夫姓孟,在前门算是有点儿名气,只是半夜被人拽起来出夜诊心中不大乐意,再一打听说是姓孙,问了那个孙,若是御史孙家他就去,旁的就不去了,徒弟回了话又递来二十两银子,这才劳动孟大夫大驾。来到孙家,见门庭高扩,心知是新旺户,便更庆幸来了,往后这府中生意往来便是定下了。
孟大夫搁下药箱,坐到床前仔仔细细看了孙嬉的伤口。
蒋氏在一旁问:“大夫,伤口严重吗?这么大道口子会不会留疤?”
孟大夫不喜有人在他看诊是问话,也是他的规矩,所以一直闭口不言。
蒋氏爆脾气就要上来,余氏赶紧按住她,“三弟妹,大夫瞧诊呢,等大夫看完诊咱们有问题慢慢问。”
嗯,这还有个明事理的。孟大夫心想。
“伤口虽深却不见骨,也没伤着经筋此乃万幸,我开几副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一个月内不要让伤口碰水或是撕裂,保管就好了。至于方才太太问的是否留疤的问题,放心,我有妙方,等到姑娘伤愈后涂上即可恢复如初。”
听了孟大夫的话,蒋氏终于松了口气,也舍得说句软话,“谢大夫,有劳大夫。”
孟大夫也不敢太端架子,拱手作揖,“客气,客气。”
孟大夫先给孙嬉敷上药,又开了药方,命小厮随出门去抓药,又给了三十两诊金,这才完结今晚的夜诊。
孟大夫一走,周老太太在章嬷嬷的搀扶下就到了。
孙廷柏站起身相迎,“阿娘,这么晚了还劳动阿娘,是儿子的不是。”
周老太太瞧着孙廷柏像要走进鬼门关的脸色,心里一阵抽痛,“我自己个儿的亲孙女,能不来看看吗?倒是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骨,这里有我们这些女人家,你回去歇着吧。”
孙廷柏方才被蒋氏推倒在地,只觉五脏六俯俱有动荡,此刻确觉神魂不舒,“有劳阿娘和二嫂嫂了,那儿子就先告辞了。”
周老太太点点头,随即往床前去。
此时孙嬉已经睡过去,蒋氏幽幽怨怨的目光停在周老太太身上。
周老太太知道,却没理会她无声的责怪。她抬头问余氏,“大夫怎么说?”
“伤口虽深却未伤到筋骨,大夫吩咐了些注意事项,又开了内服外敷的药,还说有妙方能保证伤口痊愈后不留疤。”
周老太太听了也没多大高兴,她心里计较着有蒋氏的指使,只怕今晚这事也不算完结。“没事就好,你吩咐下去,让下人们把嘴都管严实了,要是明儿外头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就把通府的下人全卖给人伢子。”
这话一落,屋子里几个婆子丫头吓得浑身一哆索,纷纷心子揪紧。
“是,媳妇儿记下了。”
周老太太站起身,对蒋氏说:“好好照顾嬉姐儿,有什么需要就找章嬷嬷,但凡我能拿得出手的,就没有不舍得的。”
蒋氏张了张口,心一横,“阿娘,您就不为嬉姐儿主持公道么?”
这个蒋氏,也真敢开口,一旁的余氏皱眉。
“让嬉姐儿好好休息,咱们娘儿几个出去说。”
一行人随着周老太太来到青晖院的厅堂,周老太太坐稳主位,余氏和蒋氏站着没敢坐,孙妨也被今晚之事弄得又是疲惫又是惊吓,只怯怯的跟着颜妈妈,头也不敢抬。
“三媳妇儿,你说说,要我怎么给嬉姐儿公道?”
蒋氏跪在周老太太面前,脸上还是不服,“自然是好好处置苏瑜那丫头,可是她伤了我的嬉姐儿。”
“怎么个处置法?”周老太太又问。
蒋氏默了默,抬头盯着周老太太的眼睛,说得极其认真,“阿娘心疼瑜姐儿,宠得跟亲孙女儿似的,媳妇儿不敢要求她受嬉姐儿同样的罪,但将她赶出孙家总不为过吧。”
“瑜姐儿被沈家休出门,我便想将她留在身边,偏你容不下她处处撺掇两个姐儿刁难,瑜姐儿不想让我为难,只身到白菱山下去单立门户。如今她受了难没了立足根本,狠心的继母又要将她卖给痴儿当媳妇,她现在是无安身之处了才跟着我身边。如今才到京城,头一夜你们母女就闹了这一出,我若真将她赶出去,你扪心自问,你能逃得了刻薄外甥女的名声吗?”
“阿娘处处维护瑜姐儿,难道就不替妨姐儿和嬉姐儿的前程打算吗?”蒋氏仍然无法释怀。“如今到了京城,还有娴姐儿呢。娴姐儿就要和王长史成婚了,难道阿娘就不担心王长史家知道娴姐儿有个被休的表妹退掉这门亲事吗?”
这是咒她家娴姐儿呢,余氏不高兴了,“三弟妹又说胡话了,我家娴姐儿与王长史的亲事是定了的,哪里能轻易就退了?”
周老太太一直就清楚蒋氏是个讲不清楚道理的,否则这些年她的儿子也不会受尽哑巴委屈。可为了家和万事兴,她还是耐着性子试图和她沟通,结果可想而知。
“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要再胡闹下去,不仅娴姐儿的婚事会被影响,妨姐儿和嬉姐儿的亲事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适可而止你懂不懂?”
“说到底阿娘就是偏心,你根本就没将我的两个姑娘放在心上。”
“她们姓孙,是我的亲孙女,我哪里会不管?”周老太太气得狠了,指着蒋氏说:“你是个做阿娘的,一说我偏心,二说我偏心,你这样挑拨离间,你想害了我的两个孙女不成?”
蒋氏害怕周老太太真气着出事她赖不掉,届时大房二房非要了她的命不可。强忍着心里的怨毒垂下头,“阿娘恕罪,是媳妇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