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来就像能融化雪霜的阳光,再不复从前冷漠摄人的模样。苏瑜两世加在一起,见到宣祈有这样一面,内心的复杂岂能轻易言表?
止血丹药,提气参汤反复往阁中去了三次。
袁嬷嬷过来说苗二姐已经备好午膳,苏瑜只说点心与茶果腹,不饿。
宣祈眼睑下敛,石桌上点心半块未动,茶是水,能果腹?
他没戳破,陪着苏瑜一起守。
时间越久,这水榭阁的氛围越是紧张。半下午时,水榭阁的开门声惊得苏瑜险些没拿稳手中茶杯,她丢下茶杯往阁中去,那茶杯在石桌上倾斜,将满杯的茶香全散开。
水榭阁的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腥锈血气,范大夫站在小案旁收拾他的医箱,封致似刚净完手,用帕子擦着手从长屏后出来,只见她面色疲累,青丝似洗,像做了一场十分毫体力的力气活儿。
“封娘,我妤姐姐她……。”
苏瑜的声音在抖,封致淡淡道:“今夜若是不发烧,便妥了。”
苏瑜身子一软,倒在一条结实胸怀,她拽着来人胸前衣襟,埋头进去,嘤嘤抽泣。
封致和范大夫都跪在地上。
宣祈说,“二位辛苦,交待完就下去歇息吧。”
“是。”
封致离开时,亲自端着一个铜盆,盆上搭着被血染红的白布,苏瑜刚想看清那是什么,宣祈巧力将她头按回怀里,“别看。”
苏瑜会意。
那就是封娘从孙妤体内割下来的东西,宣祈以为她会害怕罢。
“我去看看妤姐姐。”苏瑜发出闷闷的声音。
苏瑜抽出帕子给她揩了揩眼泪,“我先走了,晚上再来陪你。”
她舍不得拒绝。
孙妤躺回拔步床上,像睡着一般安静。她的呼吸极为微弱,若不是握住她的手且有温度,她都要认为孙妤已经彻底解脱了。一时间,苏瑜万分感慨。
如果平安度过今夜,她是不是又从老天爷那里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不放心秋芽一个人守着孙妤,苏瑜吩咐袁嬷嬷与秋芽一道,毕竟她老成些,若真有事比秋芽稳得住。
回到芙蓉楼少少用了些吃食,吃食是苗二姐送来的,她一直默默守着苏瑜进食完。
“姑娘,奴婢能和向你打探一件事么?”
原以来她是很久没陪自己用膳才留下,原来有目的,“何事?”
“我听夏莲说萧爷来了。”
夏莲嘴这么快?苏瑜朝苗二姐身后看去。
夏莲瑟缩了肩膀往一旁躲了躲。
“你要找萧爷?”苏瑜喝了口滑滑的杏仁茶,很是好奇。
苗二姐摇头带摆手,“不是不是,姑娘不要误会。”
“奴婢是想问问萧氏身边那个青……青蓝小哥有没有一起来?”
哈!!
苏瑜愣了半晌,终于回过味儿来,“二姐,你莫不是……。”
苏瑜没把话说完,苗二姐已是红透了脸,她梗着脖子红着脸,“是,奴婢就是看上他了,他比我阿娘给我选的那些个管事庄头强多了,人不但高大,相貌也英俊,奴婢打第一眼见着他心思就冒出来了。只是尚未来得及与他表白,他就跟着萧爷走了。奴婢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没想到今日夏莲跟我说萧爷来了,他在萧爷手下做事,萧爷在他肯定也在是不是?”
这个苗二姐,心思还挺深,竟将她瞒得不一丝不露。
窗外天边泛起红霞,像极此时苗二姐的脸,“除了你说说的人高大,相貌英俊外,与他有关的其他事情你可知晓?例如他是否已有家室?若无,那可有未婚妻子?”
苗二姐一而再的摇头,这倒附合她一根经做事不计后果的脾性。
“你既是有意,那我就替你问问。”
苗二姐终于露出少女羞涩的表情,头低垂,“谢姑娘,那奴婢就听姑娘的好消息。”
苗二姐儿臊着脸跑了出去,夏莲则手脚不适的不时瞟着苏瑜。
“你是知道她对青蓝的心思的?”
夏莲点头,“有一次二姐和采玉闲话,被奴婢不小心听见了。”
所以在见着宣祈后立即就去跟苗二姐报信了。
“姑娘,奴婢是不是不该跟二姐说呀。”
夏莲显然是被她先前的眼神给吓住了,这会子声音小小的,怯怯的。
今夜要警惕孙妤发热,苏瑜沐浴后简单披着外衫歪在小榻上看从景晖院拿来的古籍。她的青丝坠在后头,蝶依站在身后为她绞着头发。她翻了一页册,徒然发现蝶依竟朝门外而去,回头一看,宣祈正将她湿漉漉的长发一缕一缕分开,一些挑在肩侧,一些用帛巾轻轻擦拭。
“你怎的来了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宣祈淡淡的眼神哂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凡夫俗子,王爷大驾而临,自然惧怕。”发梢有意无意扫过细腻的颈项,苏瑜有些无法言明的难耐。
苏瑜披的外衫是烟青色的,烛火融融的光蕴下,显得她肌肤莹白,如梦如幻。
宣祈丢掉巾帛坐到小榻沿上,遒劲纤长的手指描绘着她耳廓下的沿线,细腻温热的触感从指腹传到心间。
苏瑜经不住他这样撩拨,按下他放肆手,两腮如添妆,“你过来了,阿晗呢?”
“我是等他歇下才过来的,你这处的温泉甚好,改日我带他来泡泡。”
“若真能去青凌书院读书,阿晗也实该来此熟悉熟悉。”苏瑜努力找着话题,想忽视宣祈眼中四溢的旖旎。
“你处处为他设想,有你,是阿晗的福气。”
当不得这一声夸赞,苏瑜心虚。因为初始对阿晗好,也是心里记挂着桐姐儿。至于时至今日为何会变得这样,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夜色下,整个碧落庄安静极了,偶尔不知从何处发来两声响动,应着苏瑜静静的心跳,“青蓝可有随你过来?”
青蓝?怎的突然说到青蓝?
这一刻宣祈吃不准苏瑜的心思,只知从她嘴里喊出别的男人的名字,他很不爽。
一把将人扯过来揽在怀里,吓得苏瑜几乎忘了心跳。
“你做什么?”怎么觉着周气的气息徒然清冷起来?
宣祈捏着她的下颌,正视她的润目,“你提青蓝做什么?”
只一眼,便见他眼中无法掩盖的危险层出不穷,捏着她下颌的手劲强势霸道,苏瑜恍然大悟,这莫不是……吃醋?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一丫头瞧上他了,在梧桐山庄时尚未来得及表达心意你们就走了,她以为这辈子无缘再见便将心思一直埋在心里,今日得知你来了,就想着青蓝是否一起跟来?托我问问青蓝身家情况呢。”
宣祈眼中的幽黯渐渐淡去,手下也松了,“青蓝是我身边的侍卫长,你的丫头眼光不错。”
“那他可有家室?”既然苗二姐有心,不论如何她都要打探清楚,宣祈做为青蓝的主子,必须对青蓝知根知底。
“青蓝是孤儿,那年大唐水涝旱灾不断,我母后素衣出宫上皇觉寺祈福,途中遇到青蓝拦驾要口吃食,那时他只得六岁。母后可怜他,将马车上所有点心吃食外加二十两银子都给了他。
“又有一次母后素衣出宫,青蓝突然就拦在马车前。原来那日他将吃食和银子拿回去之后,并未救活同他讨饭到京的爷爷。青蓝记性好,他爷爷死后就一直在京城寻找母后的马车。你不知道,我母后私下使用的马车是我外祖家的,有特殊的族徽,青蓝一直记着,想报恩。
“我母后可怜他孤苦无依,又想到我在宫里生活不易,便问他能不能吃苦,然后,他就成了我的侍卫。因为那份恩情,他对我忠心不二,誓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