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又换回了原来的马车,蝶依见宣祈抱着苏瑜落车,担心得将唇页抿得苍白,碍于宣祈的威慑,自己又不敢问,憋得很辛苦。
苏瑜笑道:“别担心,只是膝盖受了点伤,咱们现在云仁济堂找范大夫,过不了几日我定能活蹦乱跳。”
去了济仁堂,恰巧范大夫出诊了,药是他的小徒弟上的,歇息了一会儿启程回孙府。
宣祈执意要送苏瑜进府,苏瑜不答应。知道她膝盖受伤还好,不知道的,瞧见他抱着自己大白日招摇过闹,太容易供人闲话了。
宣祈拗不过她,吩咐蝶依扶谨慎了。
敷了药,伤患处凉悠悠的,其实也没那么恼火的,只要稍稍借着蝶依的一点力道,走路并无问题。在廊下找了个地方落坐歇息,苏瑜看着檐下一丛开得极好的旱芙蓉,“我在这儿歇会儿,你先回景晖院去,叫人把马车里的赏赐都搬进来。”
蝶依颌首离开,苏瑜坐在廊下望着院中花红叶绿,蝴蝶翩飞,嗅着微风送香,眼神迷离。
回想在宫中所遇的惊险,若是她毫无准备,今日还不知要怎么脱身?估计只能等着宣祈出现罢。一想到梁太后对她所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苏瑜心中略略宽,只是她很了解梁太后,她不会任由危机存在而无作为。今日的交锋算是提醒,往后她尽量少些存在感,不主动招惹。
“您慢点儿。”
一道轻呼随风入耳,苏瑜螓首微移,见着袁嬷嬷扶着一瘸一拐的姨母孙玉溶缓缓而来。
苏瑜膝盖不舒服,又想到她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没起身见礼。不一会儿,她坐着,孙玉溶站着,彼此眼神对视,都没有畏缩。
“你以为你很得意不是?”她讨厌苏瑜,在她眼中苏瑜再如何聪慧不过都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苏瑜默然的看着孙玉溶,漆黑如墨的发,柔柔逸逸垂落在腰际,有清风掠过,丝丝缕缕,皆染满花香。
她不作声,孙玉溶更气,那张跟廊下那丛玉芙蓉般的脸,柔嫩扎眼,她想冲过去用指甲划破,“这些年你在孙家受了多少庇护,如今不过是想让你还点恩情,我家婉姐儿又不肖想你的正妃之位,只是侧妃或者侍妾,你都百般不情愿。苏瑜,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你就条养不熟的狗,喂不家的白眼狼。”
先前她还有些犹疑老太太会不会抗不住溶姨母的痴缠,毕竟诚如袁嬷嬷所言,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看她走路样子,肯定是在祠堂跪得久了,老太太也并未答应她的要求。外祖母是真心疼她的,苏瑜心中很是熨贴。
“外祖母让姨母跪祠堂,本意是想让姨母想想清楚,可见姨母如今模样,竟是越跪越糊涂。”孙玉溶的斥责,苏瑜听着很不舒服,“这些年我受的是外祖母的庇护,和孙家有什么关系?在上河县老家,一个你,一个三舅娘,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为了不使外祖母为难,我远避乡野自立门户,一年到头有几日是在孙家露了面的,姨母怕是掰着手指头能算清吧。有恩也是外祖母的恩,她既没有要恩惠于你家婉姐儿的意思,你何苦又来牵怒于我?”
孙玉溶在祠堂跪在三四天,她也不是真的跪得正经。没人时她就歪坐在蒲团上,有人时才正襟危坐。报给周老太太的是她绝食抗议,实则颜妈妈有悄悄给她吃食。她相信颜妈妈的忠心,所以一直还是装得身虚体弱继续与老太太博弈。
跪了这么久,老太太还是狠心不为她的婉姐儿考虑。又从婉姐儿口中得到苏瑜今日进宫请安的事,太后原本为肖三姑娘指的婚,突然被苏瑜这个乡野村妇下了脸面,她肯定为太后不喜。她仔细想了想,继续在祠堂跪着也不是事,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而且她也想看苏瑜进宫后被太后虐待的惨样儿。
没想到刚开祠堂不久,就遇到正主儿。
苏瑜非但没有外伤,甚至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断,这叫孙玉溶怒火中烧,难道这小贱蹄子还有法子令太后对她刮目相看?
“你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小贱人,咱们走着瞧。”
颜妈妈扶着孙玉溶一瘸一拐走了,孙娴从一面花墙后走出来,“姑母真是荒唐,待你不好也就罢了,还想让你把婉姐儿带到王府去,她这要求提得这般心安理得,真正是连羞耻心都不顾了。”
苏瑜淡淡笑了一声,“你偷听多久了?”
“我去看了妤姐姐和欢姐儿,回去时碰到蝶依,她跟我说你回来了,我便过来找你。”
太后赏赐的东西堆满了景晖院的几张桌子,袁嬷嬷喜不自胜的开始打点收库,夏莲和采玉则好奇苏瑜在宫中的传闻见识。
苏瑜随口应付了几句,夏莲那丫头还追着问,她只得跟她们讲起宫里的红墙绿瓦,雕梁画栋……。
让她没想到的,是孙娴也听得认真……。
摄政王到孙府下聘那日,满目繁华的长街上围满了观看的升斗百姓,只见摄政王骑着通体墨亮四蹄雪白的汗血宝马,踏踏踏踏凛贵而至。百姓不由自主分开两道,将长街正中央的位置腾出来,又见他凌眉遂目,身姿傲岸,一袭矜贵的蟒纹衮袍外披着猎猎翻飞的绯色薄氅,整个人气度威仪,模样俊逸,瞬间俘获大批芳心。
摄政王的身后跟着百十驾马拉车,车上堆放无数的箱柜,全用红绸扎花捆住。
有百姓眼红开了,细细谈论,“看那装聘礼的箱柜,全是上好的香樟木涂金漆,这般奢华,那孙家的外甥女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青睐。”
“据说还是个二嫁女呢,前夫是如今的各道监察御史沈重霖沈大人。”
“这下堂妇再嫁如此风光,那沈大人岂不是要气得撞墙?”
“撞不撞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二嫁女是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听说成婚的日子都定了,怎么现在才来下聘?”
“呵呵,咱们这位王爷行事就是与众不同,他愿意这样,咱们也管不着呀。”
……
摄政王下聘一事,一时轰动京城,成了那些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的嚼乐谈资。
艳羡的流言蛮语推动着宣祈往孙府门口走。
那时的孙府,全府上下像是洗过一遍般干净,孙廷柏作为惟一能主事的男主,身姿笔直的站在门口,看着那身姿凛贵不凡的男子动作潇洒翻身下马,立即率众跪下,“恭迎王爷。”
“孙三老爷请起。”
“谢王爷。”
孙廷柏身体不好,一直虚得很,今日他临危受命,这可是孙府的前程和脸面,他必得打起十二分,一百分精神应付。几次喉咙发痒想咳嗽,都被他极力忍住。“王爷,里面请。”
宣祈到孙府下聘,这次与上次拜访的情况不一样,故此,孙府阖府出动,全都等在花厅前。孙娴并着余氏站在左边,孙玉溶一家五口站在右边,三房一家挨着余氏站,大房一家挨着周老太太站。
孙学武很怵王爷威仪,一直想往后躲,他阿娘梁氏拿眼狠刮着他,低声喝道:“把腰给我挺直了,不准给孙家丢脸。”
孙学武也想把腰挺直了,但王爷甩给他一个眼神,就要把他吓得瘫了。至于原因,还不是因为他之前打过明里暗里打过苏瑜的主意,万一苏瑜把这事告诉王爷,他还有活路么?自打知道苏瑜要嫁的人是王爷,他都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要丢弃京城的繁华回老家上河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