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这立场态度很明确,弄得关大学士和郁夫人尴尬一视,郁夫人赶紧上前将孙学雍扶起来,连带语气都变了,“孙大人快请起,咱们坐着说话。”
孙学雍却并未起身,而是顺着余氏的话,“大学士,夫人,恕晚辈直言,此事的过错晚辈愿一力承担,但凡能解能缓关姑娘失去的清誉,需要晚辈做什么,晚辈绝不推辞。”
郁夫人直稳了身子,听着这番诚恳的话,悄悄往关大学士处望去一眼。
关大学士默了默,起身道:“孙大人跟老夫来。”
孙学雍跟着关大学士走了出去,郁夫人示意余氏重新落坐,这才笑意点点道:“今日这事事发突然,实在怪不得令郎,我家兰姐儿虽说会让人诟病一阵子,但令郎的名声肯定也要受人非议。”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哪个做父母的不是操心的命?”余氏惊觉郁夫人这样好说话,想着她兴许存着与自己同样的心思,余氏心中急切,也就不再扭捏,“夫人,我是个从小地方来的粗人,说话要是冒昧了,还请夫人多多海涵。”
郁夫人大概知道余氏要说什么,好在是她主动提,自己先提得多掉价?“您说。”
“那就恕我冒昧了,我知道令嫒尚待字闺中,就是不知可曾与人订亲与否。若是已经人家就算我没说,今日我就是陪着我那儿子来给姑娘告个罪。若是不曾有人家,今日发生这场意外我倒不觉着是意外,倒像是契机,不知夫人可愿有意成就这段姻缘?”
自打在门口见着孙学雍,郁夫人对他的印象就一直是不差的,老爷那边也有心思。这会子叫进孙学雍,多半也是想考验考验他。余氏将话说得这样明,她却不能立即答复,得等老爷那边的消息呢。
郁夫人的心思千回百转,决定先拖一拖,“我瞧着孙大人是个好的,有才有貌,又知礼节,余太太您说这个提议在发现今日这事后该是最好的结局。只是兰姐儿自幼被我和老爷惯坏了,就算我们有心成全,她若不愿意我和老爷也不能强逼她。”
余氏闻声,她是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此时郁夫人模棱两可的态度更像是在拖时间,她为何要拖时间?余氏想到方才关大学士将雍哥儿叫走,她该是在等关大学士的信儿吧。“都说家中儿子宝贝,依我看,姑娘才是爹娘的心头肉呢。关姑娘有夫人您这样疼她痛她的嫡母,真是三生有幸。”
郁夫人被恭维得很是受用,她觉得这个余太太真是个妙人。她进她跟着进,她退她跟着退,一点儿要逼迫的意思都没有。其实她都有想过要是余氏将兰姐儿这事儿拿乔,例如说‘姑娘与我儿已有肌肤之亲,不嫁他嫁谁’之类的寒心话。
此时,外头进来使役,冲着郁夫人打千回道:“夫人,老爷说天不早了,要留孙大人用饭,请夫人费心张罗。”
留饭,这可是个好消息,郁夫人顿去胸中纠结,立即应道:“去回老爷,我与余太太多说会子话,晚膳我会让燕嬷嬷张罗。”
“是,夫人。”
使役一走,郁夫人就吩咐侍候在身边的燕嬷嬷,“你亲自去厨下看看,可别怠慢了贵客。再去趟姑娘屋里,就说晚上府里来了贵客,让她晚膳时见见。”
郁夫人最后那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燕嬷嬷焉能不知其意?立即应声退下,“是,夫人。”
而余氏仔细品着郁夫人的话,关大学士留饭,郁夫人让关姑娘作陪,这是要让两个孩子晚上相看一场呢。她掩下心中的激动,一直苦着雍哥儿的亲事没有着落,不曾想竟落在关大学士府里,“夫人您看,我们母子可是上门请罪的,哪儿有留饭的道理,您这样热忱,真叫我过意不去。”
余氏这是装糊涂呢,郁夫人也不戳破,待事情尚不明确前,她也只能装糊涂不是。
且说燕嬷嬷领了差使离开花厅,脚步匆匆先去了厨下吩咐饭菜,又才七拐连廊八拐弯的往姑娘院子里去,路过库房门口,看到余氏母子送来的赔罪礼,好奇的去望了一眼,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等她到了关芯兰面前,先是表达的郁夫人的意思,再又就是说:“老奴瞧得真真的,就是平常富贵人家下聘也没这么气派的,这不单单是赔礼。老奴站在夫人身边,仔细瞧过那孙大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顺眼,真正的青年才俊,现在连老爷都留他用饭,老奴估摸着姑娘该要大喜了。”
关芯兰半是羞臊,半是佯怒的斜着燕嬷嬷,“嬷嬷几时吃了孙家人茶了,竟顶了媒人的差使,跑到我面前来说嘴,也不怕人笑话。”
看着关芯兰躲进帐帘后,燕嬷嬷也不气恼,而是十分慈柔的言道:“姑娘怎么高兴怎么说,老奴心里也高兴。”
关芯兰没作声了,她自小算是在燕嬷嬷怀里长大的,燕嬷嬷于她有半个乳嬷的情节,她不敢会真的怪责她,只是她的话让她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她的亲事阿娘算计了很久,登门造访的人她也偷偷见过,却没一个眼神干净的。
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虽养在嫡母膝下,到底是个庶出,真正的权门贵府是不可能娶她回去做宗妇的,如此高不成,低不就,她的亲事也就慢慢耽搁下来。谁承想今日在宁威将军府出了场意外,倒叫她阿娘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又听燕嬷嬷将那余太太说得那么妥贴,将那孙大人说得那样好,她不动心,是假的。
“夫人还在花厅和余太太说话儿,老奴去侍候,待晚膳备好,老奴差人来请姑娘。”
燕嬷嬷一走,佩雪将帐帘重新挑开,见姑娘一脸忐忑羞臊,“燕嬷嬷说得不错,老爷既是留饭,说明很是看好孙大人,奴婢刚才听花厅侍候的箕儿说,夫人和孙大人的阿娘也聊得很欢实,再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关芯兰瞪了眼佩雪,“死丫头,你也要打趣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关芯兰抹身就去追佩雪,佩雪赶紧往后跑,“姑娘饶命,奴婢先去书房打听打听去。”
佩雪跑出门口,关芯兰一听她说去书院,心拎到嗓子眼儿,“不,佩雪,你回来,快回来。”
佩雪可不听她的,早跑没影儿了。
关芯兰此刻心热脚软不敢追过去,怕万一撞见孙学雍,哪可真是太丢人了。
此时的关芯兰,觉得这屋子以外的地方,全都有洪水猛兽。
关大学士府的席面摆在一个小厅,铺着碎姜花布的桌台上,此时已是摆满了佳肴,那尾先前在关大学士府外跃出桶外的鲤鱼被熬了汤水摆在最中央的位置,其余的鲁味八珍,松皮桂花鸡,什锦百合果仁等等都围着那一瓷锰鲤鱼汤。
余氏和郁夫人,关大学士和孙学雍,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进了花厅,四人落坐,余氏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关芯兰,心里略略有些失落。
将心比心,她若是孙大人的阿娘,肯定也急着见见有可能成为自己儿媳的姑娘长什么模样。她朝燕嬷嬷使了使眼色,燕嬷嬷便会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