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什么从身体剥落的痛苦将她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根本没力气再想旁的。
苏瑜看到孩子的头发了,不由自主露出一阵喜悦,“长公主,看到头发了。”
“啊……,好痛……,我不生了,啊……。”长公主叫得惨绝人寰,这滋味不比受酷刑送死好过。身体的疼痛使她本能的拒绝孩子降生,以为她不生了就不痛了。
而苏瑜这里好不容易看到头发,长公主声音一落,头发又消失了。她又急又慌,“你说什么胡话,你再不加把劲儿想把孩子憋死吗?想想你怀胎数月,疲惫着身体和心绪为的什么?不就是为着你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吗?”
“啊……。”长公主自己突然哭得像个孩子,那种强烈的剥离坠落感又来了,痛得她想曲成一团,“啊……。”
苏瑜又看到头发了,“对,就是这样,再感觉到痛时就继续用力。”这是那一世生桐姐儿时产婆告诉她的,她也是生头胎什么也不懂,只能产婆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并发现听产婆的话她的痛苦会减轻很多。
“啊……。”
这声叫声不是来自长公主,而是来自忽然出现的方嬷嬷。她看到一地尸体,鼻息里满是腥臭的血液味儿,熏得她脑袋发晕。在看到肖美媛倒在假山边,苏瑜正给长公主接生,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啊……,长公主……。”方嬷嬷顾不得许多,要是长公主出事,在太后那里她没法子交待啊?
方嬷嬷冲过去,宣珏顺势抓住她的手,喘着粗气,“嬷嬷……嬷嬷……好痛……啊……。”
方嬷嬷惊慌无措的抱住宣珏的上半身,神情怪异的看着苏瑜,“王妃娘娘,长公主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孩子,孩子和长公主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咱们可都吃罪不起啊!”
“这都什么时候,方嬷嬷还顾自己。”苏瑜恨瞪了方嬷嬷一眼,“你是要害怕就赶紧滚远些,就当没来过,长公主用力,头出来了……。”
方嬷嬷被挤兑得老脸一红,既然都来了也都看到一切,她要是逃了更难逃责难。她心里虚得很,话还是说得很动听,“可怜的长公主,哪里受过这种罪哦。”
在方嬷嬷感慨之际,“哇……”一声孩啼声在诸多梵音落下之时响彻天际。
“生了,生出来了。”苏瑜激动的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在孩子出生那一瞬间,身子也整个都轻松起来,那股子要死要活的痛苦消失了,她的孩子也降世了,长公主哭了又笑了。
苏瑜脱下自己的霞影纱,仔细将身上还有血污的孩子包起来。她的肚子里也有个孩子,此时她看这孩子的目光充满柔和,像晨间温暖的日光。长公主将苏瑜的反应看进眼里,迷糊中复杂万分。
“长公主,是个小公子。”苏瑜温声言道。
长公主笑着点点头,虚弱得只顾喘气。
“方嬷嬷,你赶紧去叫人来,长公主刚生了孩子,不能在这糟糕的环境歇息。”
方嬷嬷恍悟般回神,轻轻将长公主搁在地上,起身就跑。
苏瑜将孩子抱到长公主面前,示意她看看。
长公主望了一眼,眼中噙着泪,这就是让她要死要活的孩子啊,“长得真丑。”
“小公子还没长开,长公主和驸马爷都是人中龙凤,这小公子往后的模样自然是不会差的。”
听着苏瑜宽慰的话,长公主笑着点点头。
身后又突然传出一声巨响,苏瑜警惕回眸,看到萧景仁重新落到竹林里,肩上抗着个该是昏过去的黑衣杀手。将人丢到苏瑜面前,面无表情道:“人给你逮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阔步走到岳云眉身边将她抱起离开。
雪娇又走到那黑衣杀手身边探了探鼻息,然后又合指点了他几处穴位,站直身形道:“王妃,如何处置?”
“仔细检查他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没有也要防着他自尽,套不出话来可就白忙活一场。”自打雪娇跟她说这些黑衣杀手功夫路子不像宫里的,她就怀疑是不是人是梁太后打宫外找的,或者是她疑心错了,这回不是太后找她麻烦?
她也怀疑过肖美媛,不然她费心支开雪娇干什么?不就是为杀她找到个下手的机会吗?可是那些黑衣杀手连她也不打算放过,而且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肖美媛的晕倒也不是装的。
那到底是谁,要怎么确定?
有个办法很快就能确认。
“奴婢知道。”
虽是仲夏之际,天气炎热,可长公主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不能吹风。看到竹林在风中恍动,苏瑜本能的挡在她上半身的位置,不让风吹到她的头。她这些细微的举动长公主都看在眼里,她为自己曾经对苏瑜的偏见感到十分愧悔。
不多时,方嬷嬷就领着多个女使嬷嬷匆匆赶来,抱的抱,扶的扶,很快就张罗着准备离开。苏瑜趁机递给雪娇一个眼色,雪娇立即张口问,“王妃,这个活口怎么处置?”
苏瑜眸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方嬷嬷的反应,她是梁太后的陪嫁心腹,梁太后有什么动作她不可能不知情,抑或者她还有帮着出主意的可能。
果然,在听到雪娇这话后,她看到方嬷嬷身形微不可见的一抖。前面的嬷嬷女使们走得很快,就怕耽搁了长公主和小公子回去歇息,偏生只有方嬷嬷落在最后面,尖起耳朵想听她的下文。
“带回府去,势要问出幕后主使。”
背对着苏瑜的方嬷嬷搅着手里帕子,眉头皱得老紧,脚下的步子突然加快了。
“王妃,真是她。”雪娇看着方嬷嬷离开的方向,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竹林幽深,默默无语。眼前这一地的尸体,是宣祈离京后,第一次那么明显的展露她在京城的危机。
“我的手脏了,寻个有水处洗洗吧。”
……
朝圣阁的软榻被临时改成了长公主歇息的地方,因为在方嬷嬷领着众人前来相助时她便昏睡过去。太后紧张不安的守着床头,心肝肉似的喊了一通,悔不当初的眼泪像是不掉线似的往眼眶外冒。
太医很快被宣来,替长公主认真把了脉,确保只是生产太过疲累的缘故导致的晕睡,梁太后这才稍稍宽心。等到太后一走,阁中奴役都清到外头侍候,她的后怕才明显感觉出来。
她后悔为取信苏瑜让宣珏犯险,又震怒肖美媛编出谎话遣走方嬷嬷。
“我如今想来,还是没能想到肖美媛为何要支走你和苏瑜身边那个叫雪娇的女使?她到底要干什么?她又干成了吗?难道她打的主意与我一样,想取苏瑜那贱人的性命?”
北墙上挂着一张弥勒佛相,他笑口常开,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知晓尘间所有事,却不执一言。
方嬷嬷早已没了面临长公主生产时的慌乱无措,恢复了她慈宁宫掌事嬷嬷气派。听着太后的话,她也百思不得其解,“肖三姑娘到那里之后的事奴婢不清楚,但长公主肯定是知情的,长公主醒来,太后可伺机问问。”
梁太后握着长公主微微发凉的手,满心的心疼,“在遍布杀手的环境下产子,阿珏是个自小被娇养着长大的,肯定受到不少惊吓,我哪里还忍着让她回忆那些危险的场景?不是给她心里添堵么?”
“好在长公主和小公子都没事。”方嬷嬷默默的念了一句,心仍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