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美媛有些腿软,她往前看了看,那是御花园的一隅,走过去坐到一丛牡丹花旁,衬着她今日娇嫩美嫣的打扮,真正是人比花娇,花衬人美。
一阵香风拂过,带着不远处湖面的清凉之意,肖美媛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适才在慈宁宫,太后那一席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太后还是想收拾苏瑜的,只是苏瑜处事太谨慎,叫太后抓不到任何把柄,这才无从下手帮不到她。
且不说梁太后,自己又何偿不是?派去盯着王府动静的死士,只要苏瑜出府她就能得到消息。可苏瑜就像专门防范她似的,极少有落单的时候。就算有落单,她所在的位置也不容易动手。
现在她怀了身孕,而阿爹又让她选择了后宫之路,就算太后再有心搓合,只怕这辈子她都与王爷无缘了。然而,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苏瑜坐稳摄政王妃的位置,还为王爷生儿育女,她做不到容忍。
眼看着就要午时了,再不到皇后宫里请安,‘遇’到皇帝就有了刻意之嫌。肖美媛心下纠结万分,乱成一片。又想到阿爹的殷殷嘱咐,肖敏下落不明,相府的前程危在旦夕,肖美媛忍不住抽泣起来。
“是谁在那里哭?”
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如鸭公的尖细声,吓了肖美媛一跳,她慌忙起身望去,竟见一袭明黄飞龙的身影立在不远处,那人威仪棣棣,相貌不凡,随侍在他身边的太监侍卫被天生的贵气逼得大气都不敢出。
肖美媛进宫参见过不少宫宴,也曾偷偷打量过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龙颜,却从未与之对过太多的话。此刻出现得如此突兀,脑海里浮现出阿爹的嘱托,又喜又悲。顾不及那么多,肖美媛匆匆来到御驾前,婀婀娜娜的跪拜下去,“臣女肖美媛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这是肖三姑娘。”随侍在皇帝身侧的太监毕公公略微躬身回话。
皇帝低眼看着肖美媛,牡丹髻,虽是低眉垂眸,却是生得娇妍韶华,细嫩的脖颈擎着妩媚动人的五官,再添上她眼角点点惹人心碎的泪痕,他认为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捧在手心里宠,他的那个小皇叔肯定是品味特异,否则怎会舍得撇下这样的极品美人却要一个二嫁弃妇。
“你在这里哭什么?”皇帝对肖美媛极有好感,更何况她是一朝权臣贵女,多加青睐于他的江山而言总归是好的。
听见天子的声音如此之近,肖美媛磕了个头,柔柔软软的言道:“回陛下,家母近日缠绵病榻,今日中秋宫宴不得入宫给太后、皇后以及陛下请安,臣女虽是入宫,心下却忧思不已,故此在垂泪,岂料竟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百善孝为首,三姑娘思母甚切,朕岂会怪罪,平身吧。”
“是。”
肖美媛缓缓起身,望着皇帝含泪带臊娇羞一笑,直看得皇帝心下发痒,眼神微滞。毕公公对这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全放看在眼里,他几乎可以断定肖三姑娘在此垂泪,明着思母,暗为巧遇罢。
“臣女现在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耽误陛下了。”
说着,作势要盈身告辞。
皇帝立马言道:“朕也要到坤宁宫去陪皇后用午膳,那便一起走吧。”
肖美媛没想到事情发展如此顺利,心下庆幸的同时又有几分心虚。可不论如何,她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否则若大的肖府就要屋倒楼倾。
毕公公是很有眼力劲儿的,他领着随侍众人不紧不慢的与走在前面的皇帝和肖美媛保持距离,他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有预感这宫里又要添新人了,只是没想到肖三姑娘没能嫁进摄政王府,最后有可能还是花落皇家。
往坤宁宫的方向有一条用菊花布置的弯道,菊花的香味带着清苦凉意,皇帝不是很喜欢,他皱着眉加快脚步。
心思一直在皇帝身上的肖美媛自然发现异常,壮着胆子怯声问,“陛下,您是怎么了?”
皇帝边走边道:“朕不喜欢菊花的味道。”
肖美媛沉默了,跟紧皇帝的脚步,出了那条弯道才开口,“陛下恕罪,据臣女所知,太后娘娘却是极其中爱菊花的,求您千万不要迁怒这菊花而惹太后娘娘不高兴。”
今年中秋宫宴是谁布置的,满京城皆知。按说肖三姑娘与摄政王王妃的过节是个死扣,在知道自己不中意菊花后居然想着以孝为名给摄政王妃开脱。此刻皇帝心下对肖美媛好感倍增,一瞬间几乎到了福至心临的地步。这个名满京都的贵女是太后娘娘曾赐给摄政王的王妃,据他所知那道赐婚的懿旨小皇叔根本就没接。肖三姑娘却是痴心不悔,一直等着小皇叔回心转意。岂知到了小皇叔娶了个二婚弃妇,将她彻底伤透。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如此善良的为他人着想,这份心胸,这份淑娴,就不是普通贵女能做到的。
毕公公领着随侍渐渐与说话的两人拉开一段长距,精明如他,知道自己这会子该怎么不去碍皇帝的眼。
皇帝微微侧身,看着肖美媛的视线有些许炽热,她美丽的脸庞因为顾虑添了几分愁绪,这几分愁绪徒然像丝线轻轻地缠住他的心房。虽然后宫也有不少妃嫔劝他要仁慈孝顺,但大都是言语恭逊,像是在胸中稿复千遍,说出的声音也是没有颜色的,不像眼前的姑娘,声音和表情透着真挚和浓浓的担忧。
“你多虑了。”
天知道肖美媛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敢直视当今圣上,在得到皇帝一句温柔的话时,悬在心上的巨石才缓缓放下,她更知道此时该示弱了。
倏地跪在地上,一脸惊恐,“陛下恕罪,阿媛又冒犯陛下了。”
“自古忠言逆耳,再者你是好意,朕若好坏不分,岂非昏君?”且说,伸出手,扶起肖美媛。
肖美媛穿着纱衣很是轻薄,在感受到皇帝的触碰后,那被接触的地方被烫得发抖,紧接着,她的脸红得娇美若霞,再次鼓足勇气,眼睛盈盈润润的看着皇帝,若有若无的显着忐忑的期待,吐词肯定,“陛下是四海之主,是千古明君。
皇帝愈发觉得这个肖三姑娘不仅美得不可方物,说出的话也这样讨他欢喜。心里一时痒痒的,一时没注意嘴皮子,说出这么一句孟浪的话来,“明君又如何,恐怕在肖三姑娘眼中,始终比不上贤王。”
这是指宣祈呢。
肖美媛乍一听到皇帝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扬起一抹醉人心神的笑,想将眼前这个权力至高点的男人彻底圈进她练习千百遍的笑容里,“陛下是陛下,王爷是王爷。臣妾不求陛下青睐,但王爷已经娶了王妃,不敢欺瞒陛下,臣女也只是普天之下的饮食男女,心中有中意的男子就会为他喜,为他愁,为他苦,为他笑。可如今这个中意的人娶了旁人,臣女也该收起那些自不量力的情绪,彻底斩断过去,毕竟人于一世,草木一秋,臣女这一辈子还很长,若执着于一个心里没自己的人,为他难过为他伤,臣女的阿爹阿娘看见得有多难过啊,臣女不想阿爹阿娘难过,只想找一个心里有臣女的人相伴一生。”
她竟对他坦露自己的心声?皇帝愈发觉得眼前的姑娘十分光明磊落。“你说的话句句是道理,而且你能想得这样透彻,足见相爷对你教导有加。”
“阿爹是陛下的臣子,一生都在为陛下尽忠,臣女是女流之辈,既不能入场科考为官分陛下分忧,也不能提枪上马为陛下保守家国,只能在小小的方寸闺房中谨守本分,不让阿爹为臣女担心,更不能让阿爹因为臣女的行为有失于朝政。”
她是如此的谦卑,如此的知礼懂事,小皇叔真是瞎了眼,那个二婚弃妇连肖三姑娘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皇帝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快到坤宁宫时,皇帝问得随意,“肖三姑娘可中意皇宫?”
肖美媛面上不显,心里却很唏嘘,适才她对这个男人的笑,对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原本全是为了宣祈而练习的。罢了,他娶了苏瑜,苏瑜如今又有了孩子,太后似乎又对摄政王府有所忌惮,不论如何,她的命运也该朝前滚一滚了。
假装听不懂皇帝的话,肖美媛顾左右而言他,“臣女之前也时常进宫陪伴太后娘娘,臣女很喜欢太后娘娘宫里的榛子饼,那是臣女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说这话的肖美媛,唇边挂着俏皮的笑,笑容里又噙着几分妩媚之色,皇帝很不舍得移开眼,在移开眼时,心里便有了主意。
到了坤宁宫,皇后见皇帝与肖美媛一前一后一起进来,心里浮现一丝异感,但见皇帝神色无常,又觉自己多虑。
皇帝在坤宁宫喝了杯茶,吃了块点心就走了。在此过程中,皇后发现肖美媛比平时更懂规矩,举止也更加拘谨,料想是皇帝在此,她有所顾虑。
午膳后,苏瑜歪在美人榻上歇息,有人来请示时就睁开眼应付,无人时则闭眼假寐养神。宫里摆了冰,仍炎热得人心浮气燥。苏瑜单手撑着头,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袁嬷嬷拿着绣有水仙花的玉柄团扇轻轻为苏瑜扇着,一边观察苏瑜的脸色,以备发现异样时好即时反应。“下次这样的事,姑娘定要想法子推掉。”王爷一走经月没有消息,自己姑娘如履薄冰的怀着这个孩子,都不容易呢。
苏瑜脸色清寒,半睁着玉眸,眸色情绪薄淡,“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既遇此境,哪里又能防得住?稍有不慎就叫人起疑,你看着吧,咱们不出这门,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算计咱们呢。”
袁嬷嬷又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外头,这雪娇怎么还没回来?“姑娘,午膳用得少,要不奴婢再侍候用些吧。”
苏瑜摇摇头,她也在等雪娇。药不来,吃了还得吐,多吐几次,周围到处都是眼睛,就在梁太后那里彻底坐实了。不,或许现在已经坐实了。
雪娇是在苏瑜用了半盏茶后回来的。
服了药,苏瑜觉得好些了。
但雪娇几番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让苏瑜的心悬起。
“有话直说。”
雪娇瞥了一眼蝶依,蝶依会意折身出去守门。
雪娇说:“肖敏之事已发,现如今相府利用大理寺编了个借口,正到处找人呢,红袖招也被大理持的人给围住。”
楚环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