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一时吃不准这老虔婆背后的主人是谁,可她想自己的背后是她大哥哥,即将升任吏部侍郎的沈重霖,心里的底气就浓得像化不开的雾了。
苏怜没想到那婆子敢这样跟沈菡说话,心里先是一惊,后又想那婆子是苏瑜的人,自然敢不把沈菡放在眼里了。那婆子背对着她,沈菡却正面着苏怜。
沈菡早就不记得苏怜才什么模样了,所以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苏怜,只当她是个看热闹的路人,继续对那婆子怼道:“报上你家主子姓名,我倒要亲自去请教请教,她是用的什么法子,才能将奴才教得这样没有尊卑。”
“不劳这位太太挂心,老奴的主子轻易不见人。”那婆子斜身对站在一旁的小厮说,“这份拔丝果子我要了,跟我走。”
不待小厮作答,沈菡就拦在了那婆子跟前。这些时日她在沈家受尽委屈,丈夫没了一条腿,成日对她甩脸子使脾气,她在大哥哥面前哭诉了也不知多少回,才叫大哥哥想法子将公公调离原任梁州,改任许州知府,许州地方富庶,不知比梁州好多少倍,只要在任州做出半点成绩,择升指日可待,丈夫得到消息,这才稍稍给了她点好脸色看。
她本以为夫妻两个就算感情没有进展,好歹也能回到从前,偏偏丈夫看上了一个浪荡女子,准备收其为妾,几日后一并带回许州去。她心情不好,这才与姐姐沈莹一并出来广德楼听戏散心,只是没想到竟碰到个让她窝火的奴才。
“你休想,这份拔丝果子我要定了,小二,你要敢跟她走,我就叫我大哥哥把你这广德楼给封了。”
小厮的脸顿时成了菜色,他只是个小跑堂的,每月拿着例钱干活儿,哪里招惹得起这些达官贵人们,一时情急,左右为难的看向那婆子,“这拔丝果子的原材料很快就会送到后厨,新鲜的不久就要上来,二位贵人就别难为小的了。”
“拿点茶饭吃食罢了,怎么一个个的出去就回不来了?”
小厮语声一落,一道怒声响在苏怜身后,是何氏久等不回苏怜,赶出来看情况了。
她这一出声,自然引得了诸人侧目。
那婆子举止恭敬的侧立在旁,然后曲了曲膝,“太太恕罪,奴婢这瞧着您刚才看过这拔丝果子,料想您心里惦记,没想到这拔丝果子只剩下这一份了。可是奴婢先到的,这位太太后来想抢这盘拔丝果子,老奴正与她说话,这才耽搁了时候,太太恕罪。”
何氏的目光只在那盘拔丝果子上扫了一眼就落到了沈菡身上,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家的大姑奶奶,怎么,现在出息到跟个奴才抢吃食的地步了?你们沈家如今也是非富即贵啊,你这么不给你家大哥哥颜面,他知道了好吗?”
何氏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刺激得沈菡脸色大变,“何太太好雅兴,也知道到广德楼听戏,这么迫不及待来长见识,是怕给苏瑜丢脸么?我劝你也不必抱佛脚,因为不论怎么抱,从小地方来的人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是不会因为你见识了一点儿新东西就洗得掉的。”
这二人你怼过来我怼过去,若不是戏台上正热闹,不知有多少人围观呢。
“说得你好像不是从小地方来的似的。”何氏倨傲的抬起头,“我是来长见识,难道你就不是?”
沈菡本就对苏家这个继室看不上眼,从前看不上,现在更看不上,“别说得我跟何太太你一样,上次我大嫂嫂的阿娘陈太太来京,肯定是她回去告诉你们苏瑜现在近况吧。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进京了,想想从前她在娘家你可没少亏待她,这样上赶着巴结,你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何氏直接就被沈菡戳中心事,这番诛心的话令她好以整暇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难道不是因为沈重霖当了高官,跑来打秋风的?”
“你……。”沈菡可不想在斗嘴上输给何氏,她深吸口气,“我好歹是我哥哥的嫡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呢,你算什么?一个继母也好意思往苏瑜跟前凑?我要是她,才不会让你们这群蚂蟥近身吸血。”
何氏和苏怜像被说中什么似的,脸色骤然巨变。
沈菡嘴角一抽,“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们根本就没住在摄政王府是不是?哈哈哈……,真是可笑,人家撵你们呢,还好意思在京城混,我要是你,赶紧收拾东西滚回下河县去了,省得在京城丢人现眼。”
“沈菡,你……。”何氏胸口一痛,就连扯起前些时日被苏宗耀打的伤势似的。
沈菡觉得自己赢得很漂亮,便不打算再跟何氏耗了,“你不必说了,好像还是薛小蛮薛老板的戏好听些,这盘拔丝果子你愿意吃就吃吧,反正我现在是不稀罕了。”
沈菡乐呵呵的转身走了,留下何氏站在原地揪扯帕子,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就像废弃的大染缸。
“阿娘,你没事吧。”苏怜小心冀冀的问。
何氏瞪着苏怜,“你方才是哑巴吗?你阿娘都被人怼得那样了,你居然站在一旁半个字都不吭?”
苏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何氏风风火火的往楼下走去。
苏怜和那婆子只得跟上。
上了马车,何氏直接吩咐马车往摄政王府去。
苏怜和那婆子相识一眼又不敢吭声,默默跟着何氏。
现在已经半下午了,温暖的阳光正在逐渐退去热度,依旧不影响苏瑜带着宣晗在院子里晒太阳。宣晗刚练功沐浴回来,一身干净的青色小袍十分清爽,衬得他的小脸洋溢着正常孩子该有的笑。
“我还记得头一次遇到阿晗,他跟个小猫儿似的发着烧,还把当时的端午老子娘吓坏了,没想到我们之间竟有场这么厚重的缘份。”
袁嬷嬷也感慨起来,“谁说不是呢,哪儿能想到姑娘跳出沈家那个火坑,竟有后来这般大的造化,说起来这晗哥儿还算是你与王爷的媒人呢。”
世事易变,难以捉摸,苏瑜淡淡的笑着,唇角勾着温柔的弧度。
采玉匆匆跑进来,皱头言道:“姑娘,何太太来了,哭得要死要活,说被人欺负了,请姑娘你给她做主呢。”
“这大好的天气,真是晦气。”袁嬷嬷忍不住叱了一句,“是不是她惹了什么祸?你问清楚了吗?”
“奴婢问了,可怎么问何太太都不说,只说要亲自告诉王妃,求王妃给她做主。”采玉说。
袁嬷嬷不再言语,将视线放到苏瑜身上。
苏瑜抚着即将临盆的小腹,感受到孩子在腹中的胎动,看不出情绪的眯起了眼,“把人带进来吧。”
她想着反正人都要走了,再碍眼也就今日这一回了,看在往后她还陪在阿爹身边的份上,就见见吧。
“是。”
吩咐碧影将宣晗带走。
采玉将何氏带了进来,没想到她身后还跟着苏怜和那婆子。
苏怜犹犹豫豫的往前挪步子,她之前在王府丢人的事儿还没过去,自然不敢看苏瑜的眼睛,只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何氏。
何氏一见苏瑜,扑嗵一声跪下开始鬼哭狼吼起来,“瑜姐儿啊,你得跟我做主啊,我被沈家那个小贱人欺负了,你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哪里还有脸回老家去啊!”
沈家的小贱人?苏瑜瞬间面沉如水。“到底怎么回事?”
何氏便将在广德楼里所发生的事挑挑捡捡说了,只说她认为苏瑜会同情可怜,会无法容忍沈菡放肆的部份,至于她怼沈菡的那些恶言恶语,是半个字都没提,显得她真像个受尽委屈的可怜之人。
可何氏什么德性苏瑜会不清楚?本以为是她又与阿爹置气,跑来跟她诉苦,没想到竟是因为沈家的人。她现在是半点儿也不想听到个‘沈’字。搭着采玉的手起身,“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吧,再委屈也只这一回,回到下河县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沈家的人,何必往心里去?”
苏瑜说完欲走。
何氏哪里甘心苏瑜就这样走了?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裙摆往后一使力。
苏瑜身子笨重,刚迈出的脚还不曾落地就被人往身后一扯,整个身子顿时倒下去。
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热流下溢,她的淡碧色的裙裾以肉眼的速度湿红起来。
“王妃……。”
“王妃……。”
“快来人啊……。”
何氏的手保持着指苏瑜的样子,可是她的神情,已经是被吓傻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