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颜妈妈是知道的,此时她都替自家太太脸红。
还有,三老爷过逝的时候,妨姑娘和姑爷是一并回了孙家的,只是她瞧着妨姑娘焉焉的,精神不大好,姑爷一直细心在身边照顾。而且妨姑娘是在三老爷的灵前跪着的,她站着瞧了几眼,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并未太过注意妨姑娘的肚子。
那时嬉姑娘一直发着疯怔,三太太一心惦记着嬉姑娘,只知道妨姑娘回来了,压根就没往前头去看。这才错过了这许多。
“罢了罢了,从前的事我也不想和你多加纠结,如今见你光景不错,你阿爹也能瞑目。”蒋氏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而孙妨却徒然想到自己这个阿娘自她嫁人前后有多不待见她,她与江寅成婚这些年来,莫说来走亲戚,只怕连问都懒得问一句,怎么今日就巴巴找来了?依她对阿娘的了解,心知她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否则绝不会纡尊降贵找上门。
孙妨如今夫妻和顺,又儿女双全,知晓蒋氏来意不善,她打心眼里有些怵,她不想破坏如今的安稳日子。“阿娘,这一路找来累了吧,先让珍儿带你和颜妈妈下去歇歇,用些吃食吧。”
珍儿上前一步,正要请。
蒋氏却一手将人挥开,“你是我生的,咱们母女俩谁对谁不清楚?你想支开我,就是不想听到我说明来意,是不是?既如今,我也不打算藏着掩着,先前以为你日子过得不好,向你开口你会为难,如今看来到是我想多了。妨姐儿,你嬉妹妹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她今年已经满了双十,京城有头有脸的婆家我是没办法了,也是她的主意想找个寻常富户嫁了也成,毕竟她姐夫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但有一点,她只做嫡妻正室,不要做续弦填房。我如今日没有门路了,就只能来找你,你总不能看着一直窝在家里做老姑娘吧。”
什么?竟是为嬉姐儿的婚事找上她?
孙妨看着蒋氏那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真是越听越心寒。当初她那么看不起江家,如今求到她跟前还如此的颐指气使,而且一个姑娘家的亲事何等重要,她怎么就轻易朝她开了口?“阿娘,您这是在为难我。”
蒋氏一听,顿时站在了起来,指着孙妨冷笑,“若说先前你们一家住在那个破院子,说为难我算是认了,如今你这荣华富贵享着,呼奴唤婢的受用着,哪里为难?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们江家宫里还是有人的,怎么也不见你从前说与我知道?怎么?是怕我过来打秋风吗?”
这话越说越难听,颜妈妈见蒋氏收不住,赶紧拽了拽她袖角,打个岔,“太太,妨姑娘是个孝顺的,她哪里会有这心思?”
孙妨眼中噙泪,纵使知道从她阿娘的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但她还是顾念着曾经她对自己的好,为护着自己也是拼尽全力,“阿娘,这事我应下了,只一件,你和嬉姐儿得答应我。”
“什么?”蒋氏问。
“嬉姐儿是我亲妹妹,我自然是什么都为她着想,特别在亲事上,总得是个脾性好,又有前程的来配她,这个人可能没什么富贵,嬉姐儿过门后还有可能得操持家中庶务,十分辛苦,你们能答应吗?”
“你……。”蒋氏当即就想拒绝,嬉姐儿是她惯坏了的,哪里等什么操持什么庶务?莫不是还得洗衣做饭侍候公婆?这都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家才发生的事,她的嬉姐儿应该是过门就享清福的。
颜妈妈又轻轻拽着她,示意蒋氏别再说了,多少顾念一下妨姑娘还在月子里。
“行,那你们两口子抓紧点儿,最好过了年就成婚。”
蒋氏说完没多久留,带着颜妈妈折身就走了。
孙妨靠在榻上默默流泪,这可是她的亲阿娘啊?
明明知道她在月子里,明明知道她生了孩子,却没提出想见见自己的外孙子这样的要求。
她对自己这个女儿,真的要薄情到如此地步吗?
珍儿上前揩了揩她的泪,带着哽咽声安慰道:“姑娘别伤心了,月子里呢,哭多了以后老了眼睛就看不见了。更别把太太的话往心里去,不然回了奶,哥儿就没吃的了,你不是说要亲自喂养哥儿的吗?”
想到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孙妨努力的深吸口气。
且说蒋氏和颜妈妈出了江府回孙府,马车上,蒋氏有些责怪颜妈妈,“适才你扯我做什么?你听听妨丫头都说了些什么话?如今她是熬出头了,身享富贵,怎么嬉姐儿就要那么劳累?”
颜妈妈言道:“我的好太太,妨姑娘能得如今的好日子也算是她的造化,他们小两口不也是半年前才搬到现在的江府么?怎么妨姑娘能吃得苦,嬉姑娘就不成了?而且妨姑娘还在月子里呢,您要是把她招得身子垮了,那江家女婿能放过您吗?不是奴婢说您,适才您气性大,转身就走了,怎么也不提提看看刚出生的外孙子呀?您这一上门就要求妨姑娘给嬉姑娘找婆家,也得暖暖妨姑娘的心吧。”
蒋氏闻声,自知理亏,“先别回孙府了,找间绸缎铺子,买几匹料子再回府吧。”
这是要给小外孙子做新衣呢,颜妈妈知道蒋氏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笑道:“是是,妨姑娘若是看到您这个外祖母亲自给哥儿做了衣裳,心里铁定高兴。”
其实蒋氏并不是没想起来该见见那未谋面的外孙子,只是她找上孙妨是有事相求,而且她在恼愤中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再提出见外孙子,太下脸了。所以,才什么也不说,带着颜妈妈直接走了。
傍晚的时候江寅回了府,珍儿见着他便将今日蒋氏来过之事说了。
江寅一听孙妨哭了,脚下的步子更紧了。
一进门,就见孙妨靠在榻上出神,他瘸着腿快速走过去,坐到床沿上拉过她的手握着,“你还好吗?”
孙妨看着跟进来的珍儿,知道江寅已经知道阿娘来过之事了,孙妨勉强的笑了笑,“寅哥哥,你都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