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只在嫁出京城时离家几年,委实算得上在京城浸淫多年。虽说闺中女子不涉外事,但东家长李家短,手底下那些仆妇婆子们少不得要嚼些闲话。久而久之,杨氏对京城说得上名号的人家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就算不能立马对号入座,但凡有个提示,也能立马想起得来。
城南有个谢氏茶行,老太太说的就该是这家茶行的少东家。这谢家的祖上也并非卖茶叶起家,而是在路边摆茶摊的,也不知谢家祖上用了什么手段,积累起家业来,京城这家茶行开了也有三四十年之久,只是谢家的子孙辈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听说这个少东家谢大郎还是个病殃子,已经年满三十了尚未娶妻。若这谢大郎真是短命,那盼姐儿嫁过去干什么?守寡么?
再来说开生药铺子的纪家,也算是京城一富贵人户。然而现在纪家的大老爷死了好些年了,是大老爷娶进门的继室当家。这继室育有一子,比纪家大郎小三岁。据说这纪大郎被继室教养得很窝囊,但吃喝嫖赌的恶习却没落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纪家大郎是不会接纪家家业的。盼姐儿若是嫁过去,碰上那么厉害个婆母,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二弟妹,这两户人家你可都是仔细了解过的?”
“那是自然。”陈氏信誓旦旦,生怕杨氏不信,“我自己的亲侄女,她的亲事我敢马虎么?再说,先头大嫂嫂与我关系亲厚,我自然是要在盼姐儿的亲事上尽尽力的。”
好端端地提起何氏,这不是明摆着给杨氏添堵么?
徐老夫人微微瞪了一眼陈氏,“都是过去了的人,你提她做什么?”
苏宗耀也担心杨氏会不高兴,不露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
杨氏并未往心里去,既是知道了陈氏不好相与,她早就做好了要承受些不必要难堪的准备。
陈氏故作讪讪笑道:“我只是顺嘴说出来的,大嫂嫂,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二弟妹如此为盼姐儿的婚事操心,我这个做继母的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杨氏回握了握苏宗耀的手,笑道:“只是我既担了盼姐儿母亲的虚名,那她的亲事就少不得要过问过问了。适才婆母说的那两户人家,郎君委实是不错的,只是我们盼姐儿值得更好的,阿娘,您说是吧,所以媳妇我得再考量考量。”
说盼姐儿值得更好的,这是在抬盼姐儿的身价呢,徐老夫人自然愿意听到能满足她虚荣心的话,也就顾不得杨氏是不是下陈氏的脸面了。
“大嫂嫂这是觉得我给盼姐儿寻的这两户人家会委屈盼姐儿是么?”杨氏的唇角往下一压,针对性的不高兴,“这两户人家我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盼姐儿今年都十九了,你得想着你挑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挑你呢。你是不知道,我提到盼姐儿时,人家知道的她是守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身子有问题才拖到这么大年纪没出阁呢。我能找到这两户好人家,真心是不容易,任赁盼姐儿嫁到哪一户都错不了。”
“你胡说。”苏盼急得眼红,本不该她开口也忍不住要开口了。
苏盼一出声,徐老夫人顿时拧紧了眉。苏宗耀训道:“盼姐儿,长辈们在议论你的亲事,你听着就是,出声就是没规矩。”
苏盼抿紧了唇,委屈得脸都白了,“阿爹,二婶母说的这两户人家我悄悄去打探过,根本没二婶母说的那样好。”
“咦,为父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苏宗耀问。
苏盼怎么知道的?好歹在陈氏没进府之前,府里的中馈是她管着的,谁还没几个心腹的使役?可她不能说,否则又该被训对长辈不敬了,“您不必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且说说二婶母给女儿‘用心’寻的人户,那茶行的谢家大郎,三十岁了还没娶妻,根本就是个病殃子,女儿嫁过去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得守寡。还有那户姓纪的,根本就是窝囊废一个,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什么都听他那个继母的,这样的人家女儿敢嫁吗?”
这一席话一落,陈氏脸上的表情真是五彩纷呈,若苏盼说的是真的,那她得有多不怀好意啊!
徐老夫人说:“盼姐儿,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你打哪儿探听的消息?”
“这两户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稍加打探什么不能打探出来?”苏盼恨恨的瞪了一眼陈氏,“祖母,二婶母挑的人户孙女儿委实不敢嫁。”
陈氏闻声,脸都绿了,“盼姐儿,我替你张罗的时候,个个都是好的,你一去打听就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要是看不上人家就明说,何必抵毁人家清誉呢?”
一句话,苏盼从有理变成了没理,陈氏也从心思不纯转变成受委屈。
苏盼一时涨红了脸,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就听见杨氏开口了,“二弟妹别生气,你用心给盼姐儿找的人家自然是错不了的。只是盼姐儿这丫头如此抵触,想来将来真嫁给其中一户也不会过得顺心,依我看就算了吧,这件事往后也不敢劳二弟妹操心了,自有我替她寻个可心的人家,毕竟咱们做长辈的都希望这些小辈过得幸福,您说是不是呀,婆母。”
徐老夫人又被点名,但这名点得她听得很舒坦。先前杨氏没张口,她也就没想到,现在杨氏张了口,哪怕是为讨大老爷欢心,铁定也会给盼姐儿寻个可观的去处。且以杨氏的地位,那对家还能差?肯定不知比陈氏寻摸的好几倍吧。
“呵呵。”陈氏干笑两声,她可不相信一个继母真能对一个继女掏心掏肺?“话都让大嫂嫂你说尽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我挑的人盼姐儿看不上,不知道大嫂嫂能给盼姐儿挑户什么样的人家?”
杨氏接了陈氏的针对,她坦然一笑,“我父亲有个得意门生四年前过逝了,他的独子今年春闱中了进士一甲第六名,现正在史部任员外郎,这员外郎今年二十有三,不仅学丰五车,还生得一派风流,我父亲有意提携他,上表陛下为他求了外放杨州知府这差事历练,下个月就要启程。前几日他到府里跪谢时,父亲还提起他先前为长辈守孝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眼看就要离京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之人。今日提到盼姐儿的亲事,我倒觉得她与那年纪轻轻的员外郎很是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