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下,一队队的骑兵将随行帐篷收起,又清点了人数以及战利品,便在各军指挥的调遣下向着高处进发。
而永宁城内,已经宛如一座空城,百姓皆被驱赶出了城,诚惶诚恐的向着凉州内地而去。
拓跋部并不准备长久的占据永宁,也许他对于隆朝而言是抵御的一道屏障。
可拓跋部从乌孙道一马平川,在永宁长久驻扎也无任何战略意义。
而且此城地处低洼,易攻难守,拓跋军在将周遭资源收集完毕后,也尽皆出了城。
不至一个时辰,突然远方便传来天崩地裂的剧烈声响,一股湍急的洪水,裹挟着泥土和草木从远方冲入了城中。
而本就露出土坯的城墙,未支撑许久便轰然崩塌,大量的水流焦急的在城中飞疾,势不可挡。
子花塔喉头涌动,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心中些许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军费尽力气攻下的城池,却落得个如此地步,以他看来,提前阻止隆朝人捣毁大坝,绝对能保下这座城池。
这样大的城池,不必担心猛兽的袭扰,以及温暖的房子,是他梦寐以求的。
一旁的洛尔潭却是从中看出了别样的韵味,战争永远伴随着政治,以他们当前的人手,自可以提前拦截下凉军开河坝。
而水淹永宁,不过是双方互相让步的一个举动,凉军无法凭借军事力量复克永宁,而拓跋部主动归还又会损伤拓跋军心。
拓跋部虽然与隆朝撕破了脸,但终究不想与它发生国战。
可随着各地起义军逐渐被消灭,永宁就像插在隆朝的一根尖刺一般,如何能放心。
说不准便会举大军与拓跋部打持久战,这是拓跋离一直避免的。
故而凉军掘开堤坝,水淹永宁,双方的面子都看的过去,水顺着乌孙流向沙域。
只要征集些农工,便可将其汇入修建的运河之中,还能借此以工代赈,进一步提高乌孙百姓的忠诚度。
傍晚,水已然漫过了永宁城头,而湍急的水流也逐渐放缓,向着乌孙道滚滚而去。
大量的牛角号声响起,拓跋军也开始依照次序,向着拓跋部返回。
子花塔心中兴奋起来,他这次出征收获颇丰,兜袋中有三十两,还有军功折现的二十只羊以及五头牛一匹马的证劵,已然跻身富有的程度,不必再担心温饱。
最重要的是,相比于之前成为战兵的希冀,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足够的战功和洛尔潭的推荐信,让他拥有了前往卫汗书院学习的机会。
而且被牙巴喇征召时,他跃入大帐杀了对方的一个参将,加上军堡时的先登第一,随行军事处告知他获得了英雄二等勋章,回去将有大人物为他们颁奖。
细数着自己本次的收获,他实在想不到,去年在封龙山脉中让鄂温春人最恐惧的魔神,如今自己不但成为其中的一员,并且还依靠拓跋部获得了荣誉与财富。
也在这一刻,他心中鄂温春族的概念,小于了拓跋部战兵的身份认同。
这便是拓跋离一直坚持部队落实改制的原因,除了宣传部加强宣传整体认同感,无论何时,切实的利益永远是最好的利器。
这将让草原几十万把马刀,随时聆听他的吩咐。
子花塔从怀中掏出扳指,向着洛儿潭的方向走去,不得不说,洛儿潭绝对是他的贵人。
“都他娘快点,将物件收起来,马上出发!”
洛儿潭呼喝着叫手下人行动,他从百录额真升成了固山额真,所处部队将负责留守大坝一带,一个月后才会换防。
子花塔一直等到洛尔潭忙的差不多了,才摩挲着鼻子走到他面前道:
“洛尔潭大哥,多谢你的推荐信, 我也没什么报答你的,这是我阿爸参战时,一位古尔罕重骑送他的,送给你。 ”
洛尔潭瞧见子花塔,又见他手上扳指,确实质地十分优良,明显是重骑射重箭的良助。
他笑了笑道:“子花塔,怎的,你觉得我是无缘无故帮你不放心嘛,那你就太小看我洛尔潭了,身为卫汗书院的学子,便是校长的嫡系,若是你无甚出彩处,我又怎会胡乱推荐,不过是为了叫我拓跋部多一个长脑子的军官罢了。”
“所以,把你的东西收回去,别让我小瞧你,也别侮辱我!”
见洛尔潭语气加重,子花塔急的额头渗出些许汗来,他不想被洛尔潭看扁。开口急忙解释道:
“大人,我并非想要巴结您的荣光,鄂温春人,向来不会白受他人的帮助。”
洛尔潭却翻身上了马,笑着对他道:
“如若有一日,你的马蹄能代表拓跋部到了海边,帮我带一些纪念品,那是我女儿期盼的东西。”
“至于现在,好好提升自己吧,记住,不要给大汗丢人,也不要给卫汗书院丢人,否则,我会找你算账的!”
马蹄一扬,他便领着周遭亲卫迅速奔走,留下在烟尘中的子花塔。
子花塔胸口猛然一震,他突然发现,为何他总在洛尔潭面前存有一丝自卑。
并非高官对于贫贱者深入骨髓的歧视,而是像洛尔潭这样的人,有一股对战争超越阶级的藐视。
这与周遭人的凶残狠辣不同,他身上的气概更加慑人,宿命感和信仰是他强大气场的来源,让子花塔深深向往。
有这腔热血在胸,又怎会不立奇功?
.........
拜上草原,瀚州城,作为拓跋部的首都,来往客商和官员不断,今日却是更加热闹非凡。
在忠烈祠一旁的天地台上,几十名战兵身穿玄色常服,披挂哈达,拓跋离依照顺序给众人披挂勋章。
“坎拖格,一等甲兵,兵种斥候,以一骑之力与敌方七名夜不收周旋,杀三人,军事处判定,三等功,可汗亲授!”
台下此人的番号部队齐齐喊道:“彩!”
子花塔心脏砰砰直跳,直到上台前他才知晓颁奖人竟然是天可汗!
尽管他此时直直的望着前方,内心却是相当渴望一睹拓跋离尊荣。
而拓跋离也不吝啬时间,在一旁的礼仪官向台下宣讲个人事迹后,拓跋离还会亲切的与每人进行简短的谈话。
权力而言,某种程度上便是对其他人的影响和控制程度。
拓跋离自然不会漠视这些英雄,只有在拓跋部树立起崇尚英雄的观念,拓跋部整个系统大的方向才不会跑偏。
终于,轮到了子花塔,当他看清气度儒雅又内敛霸气的拓跋离,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比战场上刀顺着他的脖颈飞过还要紧张。
“子花塔,预备军战兵,夺取军堡先登第一,杀五人,而后战役杀隆朝参将一名!”
台下子花塔原属部队兴奋的喊道:“虎!”
这是他们预备军少有的勋章,虽然属于个人,又怎不是给集体长脸?
拓跋离闻言一怔,这小子倒是有几把刷子,预备兵能杀参将,从一旁侍卫的托盘中取过档案,翻开一下,还是鄂温春人,而后和煦的向他问道:
“入了卫汗书院了?”
子花塔激动地急忙道:“都是大汗的恩赐。”
而后便闭上嘴,脸色涨的通红,生怕说错话。
拓跋离也不多言,笑着拍拍他肩膀道:
“好好干,我以校长身份欢迎你加入卫汗书院。”
子花塔重重的点点头,士为知己者死,对于拓跋离这一套流程下来,将这些汉子感动的有些当场涕零。
虽然掺杂了些许政治因素,可作为草原主宰,给一群刚脱离奴隶身份的普通士卒颁奖,这份胆魄和气魄,无需宣传部,便让草原人无上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