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集机密贩卖机密、进出之间想尽办法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某种意义上说,郭清之流是租界的土特产,是租界的另类买卖人,是租界的别样风景,也算得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谁势力大就去投靠,看谁给的好处多就上门,所从事的行业虽然惊险、刺激,但收益也大,在刀尖枪口下把握性命,玩的就是心跳。
在东北满铁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小泉次郎,突然卷入权斗漩涡中,本来就心惊肉跳,面对今晚的暗杀更加风声鹤唳,走投无路又不可能找日本人商量,情急之下想起了郭清。还真应了那句话,瞎猫撞到死耗子,他误打误撞真找对了人,论自保,没有谁比郭清更擅长!
在郭清看来,初来乍到、刚刚走马上任小泉次郎,甚至还没来得及了解黑龙会人员组成、巡捕房的规矩、各方势力的范围,就**辣地渴望在租界建功立业,没得到上头命令敢暗中调查沈春丽遇袭真相、秘密搜寻孙惠宗与渡边贤二争功、擅自做主改变鸦片流向,凡此种种无一不荒腔走板,整个一找死的节奏!
“小泉先生,我也没有高招。”谨慎的郭清已经开始后悔被卷入内讧中,但此刻脱不了身,况且也不敢留心眼得罪虚心请教的小泉次郎,不得已只好开口道,“别再调查沈春丽遇袭事件,监视赫德制药厂的人也扯撤回来。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天意文学网》。低调点,老老实实完成上头的交代的任务,暗中摸摸黑龙会人员的底细,谁可信谁不可信你得心里有数。暂时这样,等鸠山先生回来后,详细汇报了再说。”
道理谁都懂,租界哪天不死人!可小泉次郎心里揣着太大的秘密,实在无法淡定,他叹息一声,一副苦恼不堪的样子。自顾不暇的郭清也没打算深劝,浮皮潦草应付一番就算完,自己的心腹、刚想爆料就吃枪子,太叫人摸不着头脑!自问没有仇人,谁会下此狠手?为什么?为了缓解气氛,郭清笑了笑转移话题:
“对啦,小泉先生,才见面时你说有重大发现,怎么回事?”
正被自己的发现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小泉次郎,再也忍不住,他左右看看,招招手压低嗓音附耳道:
“绝密!被我监视的赫德今儿去见樱花银行的大平光一!”
自以为投下一颗震撼弹!知情的人都得被吓个心惊肉跳。
小泉次郎说完往椅子靠背上一仰,打算看看郭清吃惊的样子。不料郭清根本不知道大平光一是哪根葱哪瓣蒜哪根茄子,茫然道:
“什么意思?”
言多必失!
小泉次郎顿时后悔得心里直冒酸水!
多年来大平光一直属陆军参谋部!绝密中的绝密!即使佐佐木石根和鸠山寿行,也才刚了解一点皮毛,自己也仅仅从鸠山寿行口中闻到点味儿,怎么可以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虽然日军贩卖伪钞已经半公开的事实,但国际舆论没追究也日本也不承认,也就是说,最好永远别提樱花银行和大平光一!
正在这时,一个黑龙会的小混混慌慌张张跑进来,不顾郭清在在场,结结巴巴地道:
“报告少佐,我们——我们在制药厂附近的监视据点被抄啦。”
这一惊非同小可。本来就坐不稳金銮殿的小泉次郎只觉得头皮一麻,噌地站起来,惶急地问:
“咱们的人呐?”
“我们去换班才发现,三个都死啦!”
“什么人干的?”
“猜不着!对方用刀!周围的人根本没听见。”
“咱的人也没反抗?”
“没有,守门口的被抹了脖子,房中间坐着的被扭断脖子,趴窗台的那个后心被刀子捅个洞。
”
天哪!罕见的高手!在区区一个屁股大的小房间里,谁能仅凭一把刀就不声不响干掉三个大活人?而且三个死鬼都是黑龙会的,再怎么说也会两下子,既没睡觉也没喝醉,两眼溜圆正盯着制药厂,居然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杀手的动作简直快如闪电!即使段文轩也没有这样的本领!
难道黄包车夫真的做了小泉次郎的替死鬼?
一直置身事外的郭清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头,谁胆子这么大?深更半夜跑虹桥——小鬼子盘踞多年的地盘上,神不知鬼不觉手刃三个小鬼子?按照租界的老规矩推算,估计小泉次郎冒失,不知轻重得罪了某一势力,对方下大本钱报复,搞不好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英美情报圈子不至于如此血腥,白俄黑帮为了毒品也未必敢如此不择手段,最有可能的是军统。
记忆中租界从没发生这样离奇的案子,也从未听说有这样的高手!久混租界的郭清简直有点不敢相信,据点是小泉次郎秘密选定的,虽然保密功夫未必到家,但可以肯定不会广为人知,杀手怎么会准确摸上门?周围居住的都是日本人,一个外来者岂不立刻露馅?怎么会没人察觉?小泉次郎来上海不久、接掌黑龙会时间更短、业务也刚刚开始,还没机会得罪有实力的帮派。
会不会是松井义雄——?郭清顿时感觉脑袋大啦!真卷入小鬼子内斗,死都来不及!
“郭清,跟我去现场看看。”
自己的秘密据点莫名其妙被抄,还赔上三个手下的小命,到底咋回事?小泉次郎已经乱了方寸,急火火地道。火车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亚腰葫芦也不是勒的!论破案,在租界巡捕之中郭清绝对一等一。但事情太复杂了,他不想去现场,稀里糊涂赔进去不值得。因此没有起身,神情肃穆地问小泉次郎的手下:
“门破了没有?”
黑龙会的小混混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正犹豫,猛听得小泉次郎恶狠狠地叫一声:
“讲!”
他一哆嗦,赶紧道:
“门好好的,守门那个还提着宵夜。
”
哦!有点眉目啦!老练的郭清右手捋着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你们换班时间固定吗?”
“是的!”
“是在我去之前还是之后?”
“一般就在你去的时候。”
“都有谁知道这个地点?”
“也就参与监视的十几个弟兄。”
估计杀手算准了换班时间,冒充黑龙会的人叫开房门,或者尾随买宵夜的,总之屋里的人被杀个出其不意。也就是说,自己与小泉次郎刚刚离开,对方就闯上门大开杀戒。然后又追到馄钝摊子附近,再次出手!郭清缓缓道出自己的分析,急不可耐的小泉次郎火爆爆地道:
“别他妈的瞎白话啦,走,去现场!”
在满铁,他面对的不是**领导的抗联,就是苏联特工,反正目标明确旗帜鲜明,真杀实砍!凭的是本事拼的是干劲,不用费脑子。现在可好,租界里人鬼混杂、神魔难分,整个一闷葫芦,哪怕眼睛比灯泡还亮也没用,难以分清敌我。
如今对方杀上门来,连夺三条人命,他作为租界黑龙会的老大,居然搞不清敌人是谁?这也太衰啦!简直可以把脸皮揭下来丢太平洋里去,以后还怎么统领手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郭清淡定得很,他一把拉住小泉次郎,硬生生按着坐下,努努嘴示意黑龙会的小混混离开,然后才压低声音道:
“小泉先生,人已经死啦,现在去现场有什么用?”
发了半天狠却依旧束手无策,小泉次郎哭咧咧地道:
“我总得给手下一个交代呀!黑龙会在三岛由纪夫时期,横行无忌,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哪能到我手里没几天,就被杀得鸦雀无声。”
愚蠢的军人思维模式,直来直去不会拐弯!凭这样的智力还想在租界混?郭清心里轻蔑地一笑,低声问:
“死人没法子告诉我们对手是谁?你仔细琢磨一下,最近得罪哪帮哪派啦?兴许能找出点迹象。”
小泉次郎抓抓头皮,一脸无辜地道:
“监视赫德的制药厂,暗中调查沈春丽,鸦片已经通过渡边大佐进入租界,别的啥也没干。能得罪谁?白俄帮过去与黑龙会有仇,但最近一直没动静;军统跟黑龙会不搭界,不可能杀上门。”
郭清基本确定,此事与内部泄密有关,不然杀手不会轻易找上门。但考虑到事关日本鬼子脸面,不敢冒失,于是含糊其辞地道:
“白俄帮虽然没这么大本事,但这里是上海,可以花钱雇人办事。还有,也不能完全排除军统。兴许你的人嘴巴子不严,无意中走漏了风声,被人追踪而至也难说。”
其实他想说的是,被内部人出卖!对方的目标极有尽可能是小泉次郎的脑袋!只不过运气不好,先闯进门却只碰到三个黑龙会的倒霉鬼,再次出手又误杀了黄包车夫!小泉次郎也不是傻子,刚才不过急昏了头,冷静下来脑海中灵光一闪,浑身一激灵,突然探头死死盯着郭清,目光冷厉失声道:
“有人想杀我!”
话音未落,院子里有人惊叫:房顶上有人!小泉次郎和郭清还没等听明白怎么回事,头顶的天棚传来重物下落的声音。经验丰富的郭清再也顾不得其他,仿佛要自杀一般,两臂抱脑袋拱肩缩背两腿用力,一头撞向玻璃窗,哗啦一声巨响,日式玻璃窗被他撞得七零八落,伴随着爆裂的碎玻璃,郭清连滚带爬冲到院子里!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小泉次郎,听见天棚的响声居然还抬头望望,马上就看见郭清拼死撞玻璃窗,没等他整明白怎么回事,咣当一声,身边转地上落下一个圆了咕咚的玩意!
一个令人恐惧的圆了咕咚的玩意!
一个小泉次郎无比熟悉的圆了咕咚的玩意!
这个玩意带着死神的气息,调皮地在地上滚动。
平时反应相当敏捷的小泉次郎,这次被吓得呆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