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秋日阳光明媚,大河方向忽然吹来飒飒秋风。
但沁水西岸的双方十数万众,却并无几人在意风起……没办法,真正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随着双方主帅的军令,战鼓隆隆,绵延十数里、广义上可能绵延数十里的庞大军阵第一梯队一起向前方涌动,甲兵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密集的旗帜在风中彷佛树林一样形成了某种波浪,双方还未喊杀,仅仅是各种嘈杂喧哗之声便将一切淹没。
所有人,从仓促回到中军的两军指挥,到阵前锚定战线的双方首脑,再到两军各营各卫府的将领,包括一些有见识的寻常士卒,此时都泛起同一个念头——果然到这个地步了。
从当年大周分裂,河北与关陇对立开始,两家势力在这河洛之地反复征战,数得着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战,不下七八次。这七八次大战中,多少名师大将如野火一般燃起,又如流星一般消逝,乃至于帝王将相、权臣篡主也在这里更迭……那么现在呢
都说现在人心思定,不会像之前那样打下去了,可便是这样又要几场这样的大战才能分出胜负呢到时候自己在何处会不会被人记住
恍惚中,骑兵率先提速。
具体来说是关西军的骑兵率先提速……黜龙军不是没有足够骑兵,但在专门将四个营的骑兵营转出狭窄的战场区间到外侧后,剩余的数量不免相形见绌,各营直属骑兵只能龟缩各营中心,护卫营将,少部分成建制骑兵则留在后军以作解围后手。
实际上,虽然张首席下达了“努力向前”的军令,可真正得到中军徐大郎处指挥的黜龙军第一梯队却似乎没有那么激情,此时看来,他们军阵的移动速度远远慢于对面的关西军,明显是想尽量维持前线各营阵型。
这似乎是缺乏骑兵下不得已的方略,但也因为如此,随着部队向前接战,后方各营之间的距离变得明显大了起来。
第一波涌出来的关西骑兵足足有三四千众,分成三百到五百不等的别动队,他们蜂拥而出,第一批喊杀起来,并极速压到前线,却没有愚蠢的直扑黜龙军那甲戈铮铮的步兵阵列,而是分散的涌入到了对方军阵那宽阔到成了笑话的夹缝中,他们的任务是割裂、袭扰,然后等待战机做致命一击。
但他们中计了。
黜龙军早有准备,随着前军与对方步兵军阵逼近,连对方步兵都开始组织冲锋后,一阵号角声陡然取代了之前的鼓声,而随着号角声传开,黜龙军第一线军阵几乎是一起止步,然后连同后面的各营一起往视野中的敌军泼洒起了箭雨!
猛烈至极的箭雨!
这其中,被预留的军阵缝隙引诱到黜龙军军阵内部的关西骑兵首当其冲,相较于正面可能还有盾的步兵,他们猛地受到了来自于四面八方的齐射,几乎是瞬间便产生了非常可观的伤亡。
没办法,黜龙军的弓弩数量太可怕了!可怕到超出想象!可怕到不正常!好像五六万人人人都有一副弓箭一样!很多关西宿将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这么大规模箭雨!
彷佛东都五月雨!
否则以关西铁骑的甲胄水平和机动性,哪来的这种伤亡
慌乱之中,许多刚刚冲进黜龙军各营缝隙的关西骑兵掉头就跑,很多不同层级的军官也都下达了撤退的军令,而这种慌乱逃窜式的撤退可不是来时那么简单了,因为就在箭雨泼洒期间,最前线的关西军步兵已经遵循着优良的战术素养,迅速上前与黜龙军完成接战,瞬间形成了肉搏战线,这使得很多骑兵一回头就没了来路,只能被迫放弃了骑兵的机动性,一头扎入战团肉搏……毫无疑问,大战开启后,关西军一上来便吃了个大亏。
这不仅仅是伤亡问题,还让这第一波骑兵丧失了战术能力。
“黜龙军如何来的这么多弓弩手”关西军中军处,担任中军指挥的白横元立在之前就准备好的临时中军将台上,愕然面对了这一幕,却怎么都想不通。
的确如此,若是按照这个弓矢规制,怕是全员都是弓箭手,可这种大战难道不安排刀斧手了不备长枪兵吗
关西军为什么上来用这个突击分割战术还不是因为早早就亲眼目睹,黜龙军到处都是长枪兵!所以哪来这么多弓箭手
相较于白横元的吃惊,倒是依旧留在前军督军的白横秋很快察觉到了关碍,但也只能面无表情的盯住了自己的侧前方……彼处,张行同样没有后撤,而是带着牛河与大刀魏文达两位宗师留在了前线,只寻到了一个高地勒马观战。
没错,两位主帅兼最高战力都没有直接指挥中军,也都没有立即展开修为上的手段,而是选择了在最前线的地方放下大旗,锚定战线,对峙不动。
至于双方的中军指挥,关西军是白氏二号人物,前大魏襄阳总管、现在的大英睿王领兵部尚书兼左威卫大将军白横元;而黜龙军则是龙头兼大行台副指挥领军务部总管徐世英。
这是这种修行高手汇集同时规模庞大到极致的大战下不得已采取的双头模式。
回到宏观战场,黜龙军的把戏很快就失效了,之前堪称宏伟的箭雨很快就变得零星起来,甚至有不少黜龙军军士将碍事的弓弩扔到了身后的骡车上,换回了长短兵器。
远处的关西军中军指挥白横元这才松了口气,晓得黜龙军到底没有什么神仙手段,只是玩了一个小把戏。
确实是小把戏,徐大郎的设计,针对黜龙军平均战斗素养低于关西-东都部队而设计的小把戏……人手一张弓或一架弩,但只有三支箭矢,临阵而发,平日训练中也有要求,不需要你多准,只要你能在短时间内把三支箭矢射出去,便算是成功;装备要求也是如此,弓弩都行,量大便宜,能发三支箭矢就算合格。
事实上,这个小把戏也的确成功了。
箭雨之后,前线肉搏开始,即便是关西骑兵还算充裕,可想要越过已经展开又堆积起来的肉搏战线以完成渗入包抄,也不免显得艰难。
原本就姿态昂然的张首席观望了片刻局势后,愈发赳赳,他可没对面的白横秋那么大的野心想着一战全胜以做威吓,对他来说,只要能维持均势对峙下去,那就是他不胜而胜了。
何况眼下明明是自家占了大便宜呢
故此,观战的张行很快将目光甩向了自己的侧后方,继而微微蹙眉……之前他就清晰察觉到,就在第一波关西突击骑兵之中,有一支格外精锐的队伍……人数不多,两百多号人,个个都是修行者,奇经正脉各半,统一的金甲赤面黑披风,还有一位凝丹将领,打着一个薛字旗,一马当先。
彼时不想影响战术齐射,所以没有动他们,而现在,张行则不得不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支兵马到底是来干嘛的
是单纯的强点冲阵以图撕开阵线还是一个诱饵
毕竟,以坐镇的高端战力而言,此战黜龙军这里是多位宗师加六百踏白骑的规制,而对面,应该是一位大宗师,一位坐镇河阳大营还不知道是谁的宗师,外加明显多于黜龙军、十位以上成丹的规制。
那么在这种情形下,对方抛出了宛若当年东都伏龙卫类似的一支兵马,是不是有故意引诱黜龙军宗师或者部分踏白骑过去的意味然后白横秋就能当面压过来了!
而且,既然像伏龙卫,那么这里面有没有类似于伏龙印的存在这边宗师去了,那边就被束缚在地,当场格杀
毕竟,人家白横秋去了关西,大宗师做了皇帝,说不得会有郦子期、刘文周一类的手段。
当然,也有可能一切都是自己多想,白横秋就是针对黜龙军高级战力的特点,派出的这么一队搅局的先锋!赌黜龙军不敢分出高端战力去镇压,以求某种临阵的突破!
想法繁复,却只是脑中回转,片刻而已,这支部队果然已经开始重新集结,并毫不犹豫的往自己这边而来。
没错,张行扭头看了好几次,终于确定,那面薛字旗没有回身去打通前线,反而领着仓促集结的剩余一百多骑直奔自己而来。
隔着足足三个营的防区往自己这边过来。
俨然是在求奇功!
张行愣在那里,片刻后才询问身侧秦宝:“昨日马分管那里统计的薛姓敌将都有谁”
“薛持、薛立、薛亮、薛万备……还有一个没弄清楚。”秦宝也注意到了那面旗帜。“应该不是薛亮和薛万备,这俩人没这个胆气,也不会被这般信任,这支骑兵太精锐了……会不会是陇西薛氏兄弟二人中的一个”
“薛挺的两个弟弟”张行微微蹙额。“他们就能得信任”
“到底老家在陇西,虽然死了大哥,也是有根底的,如何不信”跟在一侧的大刀魏文达也不禁插嘴。“首席,请给我一百踏白骑,我去处置了他!”
张行摆手制止,回头来看牛河:“牛公,无论如何,只一个寻常凝丹吧”
牛河蹙眉来看:“未必算是寻常吧,怎么彷佛刚刚凝丹一般”
张行也点头,他同样是这个感觉,对方的真气在他的另类“视野”中明亮如星,确系是一名凝丹,但偏偏跃动不停,彷佛新生的火苗一般……明显是个刚刚凝丹没有稳固住丹田的人。
可要是这样,不就更奇怪了吗
“薛持听说都已经成丹了,薛立不也是老牌凝丹嘛最起码在薛挺造反的时候就已经是了。”秦宝也蹙起眉来。“便是最后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也不对,因为按照情报,之前参战的五个薛字旗都是领大股兵马的,而今日这个明显是领着……伏龙卫”
“战场之上想这么多干甚”魏文达不由催促道。“只按照分派,这些人正该咱们处置!”
“也是!”张行忽然失笑。“依着白横秋的性情,如何会将要害托付给这么一队人且让几位头领放他过来,我们就在这里速速处置了他!”
“太危险了。”秦宝即刻制止。“万一真带了伏龙印一般的物件,遇到一个不怕死的豪杰,给冲到跟前损伤了几位,那就影响大局了……不值得!”
“那也不能让魏大头领去了。”张行不由一叹。
“首席,便是被他用了伏龙印,我修为压下来,也能一刀斩了他!”魏文达依旧请战。
看的出来,在黜龙帮架构日益恢廓的眼下,这位幽州的战力代表有着充足的意愿通过战功获得与自己修为相称的地位。
“不必如此。”张行止住对方。“让尉迟融去好了,分一队一百五十踏白骑给他,趁着那个姓薛的闯入慕容怀廉的军阵中,压住便可……大局胜负还是放在徐大郎与我们这里。”
这便是要保守处理了。
魏文达虽然不情愿,也是无法,而秦宝则径直翻身上了斑点瘤子兽,直接驰下小坡,寻到尉迟融……后者虽然名义上是踏白骑副署,但天性好战,一开始便带着几十骑在张行周边清理战线上漏出来的部队,张行也没有约束他的理由,此时他闻得军令也是大喜,只点起一百骑便匆匆驰向那面旗帜。
张行居高而望,目送尉迟融过去,根本不用什么真气手段,便目睹那面薛字大旗竟然只在几人谈话的片刻便穿通了慕容怀廉的军阵,继续往自己这里而来。
也是不由心中微动。
且说,开战时便起了风,此时秋风猎猎,卷动了战场上双方无数的旗帜与披风,再加上随着战场被军士、战马反复踏破,更是时不时卷起烟尘来,至于双方之喊杀,金铁之交鸣,金鼓之轰然,更是如雷灌地。
故此,从张行视角来看,彼处的一些动态,真就只是一面旗帜在烟尘中穿过黜龙军一营军阵罢了,并无其他。
但土坡这里,谁不曾经历过战事之残忍,又如何不晓得,只是这个过程,旗帜与烟尘之下,就要有多少勇气、鲜血与兵戈被抛洒在这片土地上呢
“战后一定要努力控制住战场,最起码也要与对方相约收尸。”张行向秦宝提了一嘴。
秦宝只能点头,却又皱着眉头看向了西面的肉搏战线。
另一边,兴奋而去的尉迟融上来便遭遇到了一个措手不及的问题,那就是自家兵马太多了……这不是开玩笑,实在是对方的这队骑兵过于精锐,偏偏又只有百余骑,在薛字大旗的带领下,东冲西折,所向披靡,而尉迟融自诩修为武力兵马都强过对方,却屡次受制于自家军阵,宛若猎犬遇到了在瓶瓶罐罐间乱窜的老鼠!
“冯头领!”尉迟融既怒,便直入阵中来呵斥当前营将。“你部须认得我旗号,稍作避让。”
冯惮也明显焦急:“尉迟大头领这是强人之难!我部是新编的战兵,偏偏战前有军令,务必维持军阵听从徐副指挥的指挥……若真步步让了你,我的军阵就散了!”
“那薛贼往来冲刺不能抵挡,你的军阵就不散”尉迟融再度呵斥。
冯惮大怒:“贼人来攻,我不能抵达,散了军阵,总有我和军士的性命来撑着脸面与首席说这叫力不能敌,可尉迟大头领要我平白来散军阵,这叫什么!我有军令在身的!”
尉迟融见说不过,更兼远远窥见那薛字大旗在阵前斜斜插过去,赶紧勒马向前。
这一次,姓薛的将军依旧狡猾,望见尉迟大旗过来,早晓得是从黜字旗下分出来的踏白骑,立即便折出阵去……待到尉迟大旗追出,薛字旗居然复又冲回阵中。
这次轮到尉迟融大怒了,虽然隔着层层兵马看不清楚,却不耽误他指着对方旗帜大骂:“薛贼!莫要让我逮到你!”
其人本就声大,此时夹杂真气喷出,宛若雷鸣。
而薛字旗下,竟也有人借着真气鼓荡笑着回复了过来:“尉迟将军!你若能逮到我,我便伸出脑袋让你砍!”
尉迟融愈发气急,再度折入阵中,抬起头来,赫然发现原本苦苦追寻的对象就在身前百余步外,中间相隔的也是敌骑,不由大喜,当即提枪上前,放肆杀戮。
可是刚刚陷入这些金甲骑士之中,人还没杀几个,便又闻得外面一阵惊呼,尉迟七郎横枪来望,便见一箭如流星,从前头直直射向阵中之前自己所待之处,也就是营将冯惮旗下,随即炸裂开来,冯字将旗也直接崩落,也是不由心里发毛。
这还不算,随着风气暂落,他再往前望去,清晰可见,射箭之人一身白袍,身形雄壮,转过身来,甲胄却寻常,且年轻的过分。
那厮甚至又对尉迟融笑了一笑。
尉迟融惊怒交加,顾不得冯惮死活,直接拍马向前……其人的天赋、武艺、体格便是白三娘都赞赏有加,认为可以与秦宝、罗信、张长恭相提并论,此时晓得误了张首席的军令,彻底爆发,那些关西的金甲骑士便是强横又如何能当更兼身后踏白骑蜂拥而至。
薛姓小将一箭射出,又再度挑衅了一下尉迟融,便毫不犹豫按照原计划勒马冲出阵外,人都已经杀过一队堵截过来的长枪兵,却闻得身后惨叫连连,并有那巫族大汉奋力呼喊:“姓薛的!你要弃掉你这些兄弟吗”
原来,便是尉迟融也看出来,这支兵马早有分工,看到他来追击,立即分出二三十骑拼死阻截,剩下的却还是随着薛字旗冲了过去,所以临阵激他。
孰料,薛姓小将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没有被激,只是低头俯在马上一箭回应,然后再度冲了出去。
尉迟融此时反而冷静,并不着急去追索,只是认真绞杀身前断后的这二三十骑,他倒想看看,这区区百余骑还能断几次后!
尉迟融与薛仁之间的交锋当然引人注目,因为他俩人和所领兵马在这个战场上具有战力的碾压性,寻常将士只能成为他们作画的底色,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小土坡上,张行一众人的注意力却已经全然转移了。
因为前线在败退,很明显的败退。
张行立高望远,更兼修为到了一定份上,感知清晰……黜龙军分营,而且严格执行了维持军阵阵型的军令,所以块垒明显,真真如棋子一般排布,哪怕是存在着薛字旗这种小股骚扰部队也没用动摇整体布局,一直到最前线才因为交战铺陈开来,成为一条线;与此同时,关西军看似一体,其实分成了条形,最少五个一卫将军级别的指挥官各自负责一段展现,其部下数位中郎将或骑或步反复轮番向前冲击。
这种情况下,若是黜龙军兵将弱一些,不停往后退,也就罢了,那只是落于下风,战线后移而已,依然算是相持,坚持到傍晚,大家没了力气,也就自然而然一个平手。
但问题在于,黜龙军没能维持住战线,因为营将制度下,想要维持战线不得不进行前后营的交替,而整营整营的调度又过于庞大,这就使得每次交替轮换时战线上都会出现一些缺口,而缺口很快被渗入,就会造成战术穿插与半包围,使得战线无法维持。
“要溃下来了”魏文达扭头去瞥张行脸色,发现对方虽然很关注前线,却没有些许色变,这才敢出声询问。
“是败下来,不是溃下来。”秦宝也望着前方目不转睛,但稍微知情的他还是做出了回应。
“有什么区别”魏文达真的发懵了,他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幽州骑兵大将是真不懂这些人想法,他连这是个政治问题还是军事问题都有些懵。
“有区别的。”秦宝肃然道。“王翼部马分管那边其实想到过眼下这种情况,设计了一个备案,关键就是看部队能不能在这种情形下依旧立住阵脚……”
“战线被破,各营立住阵脚”魏文达愣了一下。“这不是被人包围了吗”
“双方都有五六万众,谁包围谁”秦宝耐着性子解释。“关键是不能让他们渗入太多兵马,从战线阻拦变成层层阻隔。”
“这倒是……”魏文达看着黜龙军的阵型,倒是有些醒悟。“但何必弄险前头的几个营撑不住怎么办”
秦宝终于无语:“魏公,我们是准备好,不是计划好……真要是能一口气压到河阳城下难道不好”
魏文达这才回过神来……黜龙军是真不行,不是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弄什么险。
“咱们就在这儿。”张行忽然开口吩咐。“战线越过我们,我们就起真气大阵,战线不越过我们……去把尉迟七郎唤回来,秦二你与他轮番出阵去支援最前头几个营。”
秦宝得令,连忙向旁边的旗手下令,打旗语让人回来,而张行则趁势扭头看向牛河,低声交代:“牛公,待会真要起真气大阵,你要帮忙多看下徐大郎……他才是这一战的指挥,若天王不能顾及,咱们也要尽量遮护。”
牛河微微颔首,然后立即紧张的去看前线去了。
前线果然在败退。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完全偏西的时候,徐大郎在后方的将台上,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小兄弟,无论如何都算是他嫡系的郭敬恪营第一个全营无法立足,整个散下来退了回来。
“烂泥扶不上墙。”徐世英气急败坏,直接骂出了声,俨然不晓得这厮之前已经被张大首席立为黜龙帮不计出身的典型,便是晓得,这个时候的徐大郎只怕会更破防。“看看冯惮!伤了腿都没撤!绑在马上指挥!看看他!”
“副指挥不必过虑。”许敬祖在侧赶紧来劝。“战到此时,只是一个营溃掉,已经足够好了!日子长着呢,这是头一仗,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徐大郎摆了下手,转身坐回到将台上准备好的桌案后,却没有看地图,只是以手握拳顶住上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人都屏息凝气,大家都晓得,这是这位徐总管第一次名正言顺的做中军指挥,而且局势也的确有些让人忧虑。
倒是雄伯南,他根本不在意徐世英的紧张,立即来问:“要不要我动起来”
“不用。”徐世英摆手。“除非前面完全垮下来,否则这一仗有的打,咱们的优势也是拖着打……留越多后手越妥当!”
雄伯南点点头,但还是不安,又去看许敬祖。
许敬祖低声解释:“天王,你路上来的快,没听到首席他们讨论……这一战是这样的,不是我们想着拖延,而是我们的长处在于后勤与兵员补充,越往后咱们就比关西人越了……但咱们又不能一下子跳过去直接打往后面的仗,得先打了,有了足够的消耗,才能强起来。再加上咱们刚来,连营寨都不牢固,也没有道理不上来展示战力,所以才有今日这一战……这一战,有功固然好,不然只是稳住场面,就算赢了。”
雄伯南看了许敬祖一眼,复又看向前线,明显遮掩不住心里的焦虑。
还是那句话,大军垮下来了,一个带一个的崩盘了,又如何
实际上,随着雄伯南扭头看向后方的温城,更是觉得头皮发麻,因为那里已经接触到了溃兵,并且明显是在马围的下令下开始在城前空地上堆放车垒以抵御万一的冲击了。
没有比这种坐视着局势发展,尤其是可能往崩坏方向发展的局势更让人揪心的了,张行如此、徐世英如此、雄伯南也如此。
当然,黜龙军没有那么拉胯,否则也不会一步步到如今基业了。
很快,随着关西军的推进,黜龙军前军退潮一般的后移,固然有冯惮营这种先天不足又损失极大,头领也受伤的营头直接崩溃,可前军三个强点也出现了——分别是左翼王叔勇营,右翼徐师仁营,中间王雄诞营……或者说是张行带领的三位宗师加踏白骑再加王雄诞这个昔日张行直领营。
这还不算,得益于此,很快又有几个营立住了脚,与这几个营形成了犄角之势,中军的韩二郎营、郝义德营,左军也有个夏侯宁远营。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事先安排好的前军定海神针发挥了作用。
而对于另一方的关西军来说,这似乎是个战机。
但是,就在前军立定,望着引以为傲的关西军排山倒海一般涌向敌阵的白横秋此时却明显疑虑起来了。
倒不是犹豫要不要继续打这么简单,而是说,他这个层次如果需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彻底消灭黜龙军以及司马正的东都势力,完成一统。
他原本的计划是,顶住河阳,然后在内部摇摇欲坠的东都势力面前堂而皇之的击败黜龙军,从而进一步动摇东都……甚至,他都没准备一次就能成功,而是多次多种的胜利,在河内这里击败黜龙军,在南阳一带肃清东都的外围势力,从弘农潼关那里再正经打一次,花个三年五载破掉东都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刚刚阵前一番言语,无论是司马正还是张行都相当程度上动摇了他这位大宗师的某种想法。
同样不是说他就此不信自己能赢了,而是说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接受两个年轻人的强横,无论是司马正的顽固,还是张行自傲,都让他感到不安。
而再进一步,即便是面对着眼前这一场仗,白横秋都有些疑虑。
这个疑虑就很简单了,如果黜龙军稳住了,没有崩盘,他需不需要使出全力,与张行带的几位宗师在这里大战一场
甚至,哪怕是黜龙军兵败如山倒,张行自己先开了真气大阵,自己真要跟上
说句不好听的,他几乎可以肯定,司马正正在后面看着呢!
这厮便是个必死之局面,可能耐和脾气在那里,只要自己占优,他必然会助张行……可难道要自己诈败,等这厮来助自己平心而论,要不是早就晓得对面是实打实的乌合之众,白皇帝甚至觉得现在是对方在诈败。
不亲身做决战,眼下局面,未免可惜。
只能说,虽然对了却北面三家事、一统四海的难度早有预料,可真上手起来未免太难了。
就在白横秋陷入胜利者的烦恼之时,其人身侧,中军后续部队也终于蜂拥呼喊而过,如潮水般争先恐后的往黜龙军军阵而去……很显然,白横元可没有理由跟他的皇帝堂弟一般迟疑,在确定了战况后毫不犹豫便下达了军令,发动了总攻,以求包裹住黜龙军在前方支撑的精锐部队。
一旦形成包围并攻破一二,后面便是倒卷珠帘一般的大胜……当然黜龙军的高手肯定会出手,而大英也有一位大宗师皇帝……要是大皇帝被司马正与张行联手从天上拍下来,那也不关下面将士们的事情,对不对
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需要战场上的十来位成丹一起出动
“开始了。”
张行目送着那些关西军从自己身侧绕开,往身后黜龙军军阵深处而去,终于放开了架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算了!”战场西北面十来里的地方,盘桓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的战机的刘黑榥终于也放弃了多余念头。“营盘碰不得,全军回师,支援右翼的徐龙头!千万不能在这里折了他!”
“再等等!”中军将台处,徐世英立在自己大舅子替天行道大旗下,望着远端如潮水般涌来的关西军,强压住自己的不安,脱口而出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其他人来听还是自己来听,因为事到如今,并没有人催促他做什么。
关西军越过黜龙军前线最后几个成阵型的营,但不知道是不是张首席的黜字旗也被淹没的缘故,亦或者是被韩二郎、郝义德等其余还在支撑的几营兄弟所鼓舞,那些撤退下来而非溃退的各营几乎是本能的在各营头领的指挥下进行了反扑。
眼瞅着就要在张行身后不远处又形成了一次战线。
这是好事,是让张首席极度欣慰的一件事,这说明黜龙军这些年的胜仗和军事建设没白来,便是差极具军事传统的关西军几分,也不多。
可与此同时,中军的徐世英看到这一幕,却终于不能忍耐,甚至发起狂来:“摇绿旗!绿旗!让他们撤下来!撤到我这里来!真要是堵在那里,今日便没有反扑的机会了!再派一轮参军过去,告诉阚棱往前走,停在黜字旗后方五百步立阵!告诉中军其余那些人,暂时不要动,不要动!既不要让败兵进来,也不要主动上前!等一等!等一等!各营都要传达清楚!每个营都要传达清楚!”
中军将台上瞬间忙碌了起来!
一条又一条的军令在下达,几乎传达到了具体每一个营,而且神奇的是,几乎每个营的军令都并不很相同,甚至随时还在更新这些军令。
整体来说,他让退下来但没失去战斗意志和建制的十几个营撤到自己跟前休整,让原本停留在中军的几营生力军与轮换下来的十来个营尽量拉开距离立定,所有人都不许再尝试组织战线抵抗……但休整的部队很快被他下达了复杂的新的指令,有的向前去填充什么地方,有的向两翼去延展,有的被要求扔下多余装备只保留长枪,有的一撤下来就不再有多余消息,只是愣在那里歇着;相对应的,十几营中军的要求也是五花八门,这个要补充箭矢弓弩,那个要建立防御阵地,还有的被要求随时做好反扑准备,甚至具体到这个营应该松散一点,那个营应该往前靠一靠。
这么搞的后果就是,饶是徐大郎是建帮时便成的军中一极,所谓根基深厚,威望卓着,也不耽误此时许多头领对他派来的参军们直接骂娘!甚至有人知道雄天王也在那里不动,不去支援张首席,还骂徐大郎的姐姐!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骂了,因为敌军已经追到跟前了,先是零散的部队,然后是成队成队的部队,少则上百,多则三五百,黜龙军中军各营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而后,上千人的部队出现了,这是典型的中郎将级别的队伍,从建制上说,少则千人,多则三千,是对应着黜龙军各营的关西军建制。
坦诚说,局势发展到眼下,即便是黜龙军中军各部都有些慌了,因为如果接下来冲过来的是更多的、连成一片的上万人规模部队,他们也会如同前军一样被包围起来。
但没有,等了一阵子,没有等到这种规模的敌军……原因一目了然,前方的红底黜字旗还立着呢!左右王叔勇、徐师仁那标志性的断江真气长箭也时不时的在空中闪过。
别说这些人吸引住了大量的敌军,就算是关西军没有包围他们的意思,超过万人的大队人马越过这条线也会自然散开。
再然后,军令就来了。
阚棱得到了第一个军令,却不是去顶住张首席身后,反而是让他往左后方某位薛姓中郎将及其两千部众发动冲锋。
若换成别人,可能还会质疑和犹豫,但阚棱自诩本部兵马精锐,正要显出淮右盟的本事来,而且他也不担心那位张首席死活,如何会拒
军令一下,立即启动,这支今日只在阵前热过身子就撤下来的淮西长枪子弟兵马上完成了战术动作,冲杀的陇西名将薛立一时立足不得,当场便要转移……然而,身后是没法退的,不止是军纪那么简单,关键是后方通道是被堵塞的,挨了这一闷棍般的突袭又不敢深入,只能往另一侧北面走。
然而,薛立部众仓皇随着旗帜向北,却迎面撞上一个大盾长枪直刀俱全的黜龙军营头,对方阵地森严,一时根本冲不开,偏偏身后那些堪称精锐的淮西兵寸步不让,竟然逼的薛立部当场散开——薛立还想领着人从东面绕过这个营头,但其部很快就被阚棱亲自带领亲卫追上分割开来,大部分部众只能眼睁睁望着旗帜往东走,自己则被在失去指挥的情况下往北走。
这种“走”也迅速在追击下失序,之前还成团成股的大部队变成了自主行动能力的散军。
到此为止,阚棱不由在马上哈哈大笑,他如何不晓得,这是黜龙军的又一个小把戏呢
确实是把戏,只是跟开战时那番箭雨相比,变成了更加考验整营部队执行力的分散合击战术……利用简单却又极度考验洞察力的指挥,总是让更多的部队去夹攻立足未稳不明黜龙军中军军情的关西军。
就像三支箭的箭雨战术成功掩盖了黜龙军新兵太多,缺乏自小的军事训练一样,黜龙军整营层面最大的毛病,也就是各营战斗力参差不齐的问题,此时居然也被这个战术遮掩住了!
没有进攻能力的,头领没凝丹的,你就站桩!守好你的阵地,做个栈板!让突击能力强的营头,让那些恨地无环的头领去做锤子!
这仗有的打!
徐世英居高临下,完成了第三次成功的突击后,白横秋注意到了情况,天生会下棋的他立即意识到对方是在做什么。
但是他能做什么呢他也不能把陷入对方虎口的部队一个个拉回来呀
很快,随着后方的黜龙军士气恢复,一个姓辛的中郎将干脆被吕常衡营驱赶到了张行身后,然后为踏白骑所卷落,便是白横元也意识到了情势不对劲起来……但他也无法!
真的无法,中军已经尽出,没法指挥,大营中还有足够的预备部队,但此时也不敢拉出来呀!司马正在河阳城看着呢!
这个时候,倒是白横秋思量片刻,主动下达了一个军令,他让随从禁卫去告诉白立本,集中前线部队围攻徐师仁……这是因为徐师仁所在的黜龙军右翼最前头只有一个营,很难支撑,此外徐师仁在西都大兴,也就是现在的长安居住了许多年,跟关西诸将很熟悉,双方知根知底。
换言之,如果能够及时突破徐师仁部,他们便能迅速打通一翼,连通陷入黜龙军中军的部队不说,黜龙军自己都要支撑不住眼下这个架构的。
然而,军令下达后不久,白横秋自己便第一个察觉到黜龙军骑兵大队折回的动静。
这让他再度陷入到之前的那种犹疑中,并且很快对此警惕起来——他不能迟疑,争天下的事情,怎么总是犹疑不定呢便是下棋,也要改规矩了!
得失什么的,要认,而且要认的快。
一念至此,他扭头朝身侧禁卫叮嘱:“去告诉白横元,朕的棋盘上摆够十颗棋子的时候,他要立即鸣金收兵!”
言罢,其人端坐马上不动,头顶却有辉光如笔尖划过,一道道,一条条,很快便有一面无沿棋盘出现在空中,然后迅速扩大……整个战场都喧哗起来,有些没跟上局势的关西军欢呼雀跃,还以为是战事上完全压倒了对方,陛下要亲自锁住对方的几位宗师呢;而黜龙军则立即意识到,自己刚刚获得的反扑优势怕是马上就要结束了,对方必然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干涉战斗的。
张行瞥着嘴望着那面棋盘,身侧踏白骑已经紧急收缩了回来,牛河第一个放出如丝缕的长生真气,尝试先行联结起准备结阵的众人。
很快,棋盘上出现了一颗金色的棋子,不大,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张行看到了与多年前截然不同的场景……当年三颗棋子差点把整个黜龙帮打崩,现在又如何
第四颗,第五颗,第六,第七……几乎每显化出一颗棋子,下方的关西军便会欢呼到震天动地,而黜龙军则紧张到不安的地步……渐渐地,连厮杀都不由自主的暂缓了。
第八颗棋子出现了,白横秋心里也烦躁起来,因为对面的张行根本没有启动阵法与他显圣相争的意思,好像在看什么街头把戏一般,就那么侧着那匹龙驹的身子,望着头顶发呆……这不对劲!他原本以为对方会为了维护士气,也一步步显化,双方阵型一成,对峙的气氛压抑到极致,双方军队都生畏起来的时候,趁势退兵。
可是张行没有那么做,这厮就是那么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棋子,好像小孩子认真数数一般。
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不怕这些棋子了哪怕现在有更多的棋子
第九颗……当第十颗棋子在众人期待中缓缓显现出来以后,没有挤入对方中军的关西军士气愈发高涨,但也就是此时,白横元老老实实的遵从的旨意,后方各处一起鸣金收兵,代表了收兵的旗帜也被专门摇晃了起来。
关西军在这个表面上胜势最大的时刻,选择了撤退。
于是换成了黜龙军欢呼起来。
如潮水般来,如潮水般落,但不可避免的要在礁石坑内留下许多海水。
一支二三十人的骑兵衣甲凌乱,倒卷着旗帜从张行身侧路过,踏白骑仅仅挨着黜字旗列阵,并没有多余动作……实际上,整个前军都事实上被天上的棋子所震慑,或多或少的放任了这些人离开。
这支骑兵也是有惊无险的越过了黜字旗,然后和其他的关西军小队一样,本能加速起来,却又目标明确的斜着往白横秋的大纛下而归。
这似乎没有任何问题,直到他们忽然就转身往土坡上奔来。
为首一将,身着白袍,相隔百余步,便径直弯弓搭箭,在众人惊呼下往旗下来射!
说时迟,那时快,张行扭头去看,便见到一道白光飞来,复有一道绿幕升起,白光撞入绿幕,当即一滞,但竟然还是突破了进来,只不过又遇到一根带着电光的大铁枪,当面劈落。
身后尉迟融大怒,再度拍马上前,一众踏白骑也不再迟疑,纷纷跟上。
魏文达更是居高临下,将手中长刀猛地劈下,下一刻,黑色的弱水真气宛若一条黑龙一般从刀尖旋出,钻入地面不见。
偷袭的白袍小将见状不妙,扭头便跑,但刚走几步,跨下战马便嘶鸣一声,彷佛陷入泥淖一般,一个趔趄摔倒。
白袍小将情知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不敢有半分迟疑,哪怕是刚刚凝丹不久,也不顾一切的腾跃起来,但刚一起来,便见一条绿色如蟒的真气迎面兜来。
也是心惊。
然而,几乎是同时,一颗金色棋子陡然射下,直落在冲来的踏白骑群落中。
几乎是一瞬间,半空中的长生真气如同断了延续一般当场散开,而一股寒气却又从那群踏白骑中间升起。
棋子落下,炸开,却居然没有死伤累累,反而只是十数骑连人带马狼狈摔落,最严重的当场吐血……白袍小将空中看的清楚,金色棋子落入骑士集群前一刻,踏白骑周遭寒冰真气腾起,将棋子微微弹起,直接在半空中炸开,至于踏白骑很快显露也是因为真气被炸开所致,以至于外面人看起来,彷佛是踏白骑没有真气显化,棋子直接落下一般。
腾跃落地,白袍小将狼狈爬起,刚要离去,却闻得身后山坡上有人哈哈大笑,笑声被真气放大到云间,如神仙临地一般。
这还不算,笑完之后,又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穿白袍的战将,我家首席让你留下姓名!”
白袍小将专门穿了个白袍上阵,临时升了中郎将连旗帜都无,还要抢人家那位断手薛将军的旗帜来冲阵,为的是什么当然是要显大名于两军阵前,自抬身价好升官呀!
故此,其人不顾一切转过身来,抬起手中炸开弓弦的宝弓,用尽平生力气回复:“河东薛仁是也!”
话音未落,脚下泥土忽然松软,他暗叫不好,赶紧再度腾空,却见一只金色龙爪当空落下……与此同时,又一颗棋子落下,在薛仁看不到的半空中,却有另一只金色的龙翼展开,当场被那颗棋子炸的破碎开来。
但棋子到底是没砸开龙爪,薛仁腾云驾雾起来,然后被拍翻在地,昏死之前看到的恰是今日与他纠缠了许久的黑脸大汉。
这场字面意义上一鳞半爪的真气对垒似乎又催化了两军的士气,在关西军撤军途中,双方重新鼓起勇气,战斗再度激烈起来……但即便是黜龙军,也在部队追到原本战线位置后,开始鸣金收兵。
第一战,竟是难说胜负。
ps:感谢哭泣天使与薛定谔的猫老爷上盟!万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