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醒来,看着四周环境,知道他在医院病房里。感受着身体上的疼痛,锥心的疼痛和心里的痛混在一起。
分不清究竟哪一种疼更难以忍受,吸着冷气,张记忍着没有叫出声。
朱标见张记醒来,心里的石头落下。即使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张记只是轻伤,轻微脑震荡,朱标依然担心。
见到张记醒来,说明危险期已经过去,剩下慢慢恢复。伤口会长好,伤疤会褪去。
朱标顶着黑眼圈,走到床头,伸手抚摸张记额头,微微有点烫。确定烧已经退下去,朱标关心问道。
“张记,你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张记问道。“朱老师,我睡了多久?”
朱标看一眼手表,说道。“你睡了15个小时。昨夜你发烧了,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疼?”
张记自嘲一笑,肌肉牵动脸上的伤口,疼的滋滋吸气,然后说道。“朱老师,你看我这样子,应该问我哪里不疼吧。”
布满血丝的眼睛透着关切,张记知道朱标一夜没睡守着他,调整一下情绪说道。
“朱老师,谢谢你一直守着我。我醒了,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别累着身体。”
朱标苦笑一声,说道。“你是我的学生,我是你的监护人,保护你是我的责任。这次是我失职,没有好好保护你。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为你主持公道。”
张记勉强的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闭上眼睛,回想昨天晚上被10人围追堵截的场景,拳打脚踢的狼狈。朱标口中的公道又是哪一种公道。
朱标起身说道。“医生叮嘱你要清淡饮食,有没有想吃的,我去给你弄点。”
张记想了想,说道。“朱老师,买点米粥吧,其他的也不想吃。”
朱标出去,很快的回来,领着一碗粥和两个鸡蛋。
忍着疼,张记吃的一丝不剩。
朱标打一个电话,然后对张记说道。“张记,学校里还有事,我回去处理,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张记点点头。
朱标欲言又止,还是说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张记问道。“是不是让我不要报警,不要乱说,私下处理?”
朱标惊讶看着张记,无奈叹气说道。“校长给我打电话,下了命令,你的事不能影响学校的声誉。”
张记自嘲的笑,牵动脸上的伤口,表情格外狰狞。
朱标痛苦说道。“我没有保留的向你坦白,也想和你商量。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以你的决定为主。哪怕不当老师,我也不会妥协。”
张记停止笑,认真说道。“朱老师,你是一位好老师,这是我的真心话。回学校吧,让所有人安心,我不会闹的。”
朱标说道。“学校那里你放心,我会为你争取。”
张记突然问道。“朱老师,学校会不会开除我?按照以往的惯例,我这种事是要被开除的。”
朱标解释说道。“这一点你放心,你是受害者,学校绝不会无故开除受害者。”
张记点点头,闭上眼睛养神。
朱标回到学校,直接来到校长办公室,深呼一口气,敲响办公室的门。
曾可臻在办公室等着朱标,事情突发的突然,没有预料,对于事态的发展,曾可臻要牢牢把住方向。
听到敲门声,曾可臻说道。“进来。”
朱标走进校长办公室,冷冰冰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低头望着地面。
曾可臻问道。“学生的情况如何,身体状态稳定吧?”
朱标冷漠点点头,仍旧没有说话。
曾可臻知道朱标对他决定的不满,压住事情,私下处理,这种做法对学生不公平。可是和学校的声誉相比,一个学生的不公平并不重要。
“他怎么说?”
朱标低着头说道。“他同意了?”
曾可臻暗暗松口气,说道。“什么要求?”
朱标说道。“没有任何要求。”
曾可臻点点头,沉默想着后续处理办法。看到神情冷漠的朱标,下逐客令说道。
“朱老师,你也累了,回去休息。有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朱标点点头,站起来直接走出校长办公室。
王婷婷看着张记的位置,不知道张记去哪里,想要问班主任张记是不是请假了,班主任也不在办公室。
两个人同时找不到,王婷婷心里慌乱的听不进老师讲课。每一个黑板上的字都不曾进入眼睛。
挨到下午,朱标来到教室,检查学生上课状态。教室里空着两个座位,一前一后的空位像是朱标空荡的心,刺眼的烦躁。
王婷婷走神的样子,朱标看在眼里,也只能看在眼里,她没时间去疏解王婷婷心理问题。
庆幸矿泉水瓶里装的不是硫酸,而是尿液,没有对第三名同学造成伤害。
勇敢救人的勇为者,只因为救人,躺在医院里。朱标不知应该如何评判,作为老师的资格,作为人的尊严,在大局之下变得不再重要。
声誉两个字像是穿在身上光鲜亮丽的衣服,赤裸裸的要用鲜血当做燃料,染出一抹红色。
朱标甚至怀疑她当老师的资格,她是不是有资格当一名老师,当一名46位学生的负责人。
学生被伤害时,她无能为力。学生被伤害后,她无能为力。甚至是事件的处理,都发不出她的声音。
是什么在背后操作了一切,又是何种考虑,选择不光明的做法结束一件不公平的事。
伤口可以愈合,伤疤可以脱落,心里的这一丝灰斑,是否可以在时光中变淡。
44位坐在课堂学习的学子,享受着岁月静好的宁静,却不知两位同学在渡过他们一生中的劫难。
下课铃响起,课堂结束。朱标准备回办公室,转身时被叫住。
王婷婷跑出教室,急切问道。“班主任,班主任,有件事情想问你?”
朱标看到王婷婷时,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可是王婷婷的问题却不能从她口中的到答案。
“王婷婷,你想问什么?”
王婷婷红着脸,小声问道。“班主任,我想问一下,张记是不是请假了?”
意料中的问题,预料中的没有答案。
朱标恍然说道。“你说张记啊,他早上过来请假,说是家里有事。”
王婷婷失望看着朱标,接着问道。“班主任,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朱标笑了笑,故作轻松说道。“这是张记同学的隐私,不能告诉你。你放心,他处理完家里事就会回学校。”
王婷婷点点头,失落的回到座位。
少男少女的心思,多情怀情的种子。
朱标没有在往教室里看,不忍在看王婷婷失落的样子。王婷婷也是事件的受害人,施暴者也成了受害人,似乎没有一个不是受害者。
张记躺在床上,膀胱的尿意臌胀,憋得难受。
强忍着疼痛下床,一步一步挪到厕所,脱下裤子,尿滴滴答答流下。
一步一步回到病床,张记看到病房里坐着穿警服的警察。张记没有在意,慢慢坐在床上,侧着身子躺回床上。
小腿、大腿、后背、胸部,肌肉似乎在哭泣,每一声哭泣都伴随着撕裂。
警察见张记躺在床上,确认床位号,来到床前低头看向张记问道。
“你是张记,二班的学生?”
张记不知警察找他什么事,还是配合的回答。“我是张记,您找我有事?”
警察面无表情问道。“关于打架斗殴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报警惊公,还是私下和解?”
张记摸不准警察的意思,斟酌着说道。“这事由我老师处理。”
警察不满张记的回答,似乎也不想继续和张记绕弯子,直接命令道。“私下解决,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能够满足的,我们都满足你。”
张记听出警察言语中的威胁,只要他不报警惊公可以提要求,如果报警惊公就不是提要求的事。
“警察同志,这是你的建议,还是你身后人的建议?”
警察说道。“你是复读生,这事闹大了,你会被开除学籍。为了义气之争,开除学籍不能参加高考对你不利。好好想一想,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说完话,警察厌恶看一眼张记,转身离开。
张记望着警察的背影,牢牢的将音容样貌烙印在脑海里。警察说的是对的,他不能丢学籍。如果失去高考的资格,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
王青爸爸是学校副校长,想要开除学籍,并不是多难的一件事。
一口气憋在胸口,张记不停宽慰他自己不生气,也在心里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医院配送的晚饭,难以下咽。没有油水的蔬菜,干瘪的米饭,只能保证基本的吃饱。
张记一口一口吃着,强迫自己咽下去,一粒米粒都没有剩下。
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需要物质的粮食。张记清楚的知道,只有吃饱饭的人,才有力气去拼斗,饿着肚子的人,拼斗的资格都没有。
躺在床上睡去,睡梦中张记似乎回到了格尔木,回到了拿着砍刀和野熊对决生死的葫芦谷,挥刀的恣意,鲜血的喷涌,强烈的刺激张记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