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院墙上,一人连劈两掌,只听两声闷哼,抽向齐天头顶的棍棒和刺来的匕首,一齐停滞不前,两名丫鬟一齐倒在地上。
一众女眷惊慌失措,四下散开。齐天浑身冷汗,他这些年涉险不少,却无一有今日之险,要是这两人迟倒一刻,只怕自己已是剑下亡魂。
齐天纵眼望去,墙头那人一袭黑袍,将身子罩在里面,既看不出身材肥瘦,黑巾蒙头裹脸,也瞧出相貌丑俊。
那人两掌劈出,径不停留,纵身跳进院里。跃下的刹那,面巾被风掀起,露出一角,映着日光,青光一闪。
许昌大惊失色,急掠上前,见齐天使了一个眼色,他会意过来,府里宾客如云,宣传出去,只会造成更大的慌乱,人心惶惶,连忙道:“没事,没事,这两人累倒了,扶下去休息一下就好。”
他悄悄拾起匕首,藏在怀里,一手一个,将地上两人搀扶起来。那两名丫鬟,身子软绵绵的,脑袋一歪,头上发套掉落下来,现出两颗光头,竟是两个男人。
许昌触手脉搏全无,显然死透,他强笑着道:“这不是光?府的阿桂兄弟吗?这玩笑开的。”边说边摇头,挟持着两具尸首,往左边侧门奔去。
花轿随后而至,新娘子出来,两人进得门去。红绸的地毯,从门口铺到对面的青庐。红毯两旁的金童玉女,将早己准备好的五谷杂粮,纷纷抛撒。
新郎新娘走出几步,前面摆了一只火盆,意谓红红火火。两人一齐跨过,前面又是一块檀香木雕成的马鞍,意指步步平安。
齐天和倾城跨过马鞍,地上摆着米袋,意味代代相传。两人踩着米袋,走到青庐帐前,门口挂着一弓三箭。
齐天取下长弓,搭上羽箭。一旁的国子监祭酒孔有道,长声道:“一箭射天,天赐良缘。”齐天朝天射了一箭。孔有道又吟前:“二箭射地,地配一双。”
齐天又朝地上射了一箭。孔有道继而喊道:“三箭定乾坤。射洞房。”齐天复朝布幔上朝了一箭,与倾城进得帐中。尽头的案桌上,点着龙凤花蜡,两边分别端坐着公主和驸马。
齐天和倾城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礼。侍女奉上剪刀,待两人各自剪下一缕头发,接过用红线扎起,挽成合鬓,放入锦囊里面,交矛倾城,意谓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一旁的姜公公,待新郎新娘奉过茶,行完合卺之礼,方才取出圣旨,高声道:“皇上有旨。”除了李凤霞身为长公主,可免跪拜,众人一取跪下,听其宣读。却是依照惯例,封新妇三品诰命夫人,大加赏赐。
李凤霞一家谢过皇恩。姜公公收起圣旨,交给倾城,向齐继业道:“皇上本要圣驾亲临,无奈龙体不适,谨让老奴代为贺喜。”
齐继业躬身道:“犬子小婚,如何敢劳圣驾,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姜公公点了点头,团团拱手,道:“恭喜公主,驸马爷和小候爷了。”
李凤霞挽着他手,亲切的道:“姜公公难得出宫一趟,这回可得喝完喜酒再走。”姜公公笑道:“老奴这次出来,特地带了几个小太监,就是打算不醉不归,让他们抬我回去。”
观礼的许然,孔有道等人哈哈大笑。齐继业道:“宴席时间快到,各位大人请去入座。”向齐天道:“天儿,陪为父去敬酒。”
齐天侧头向倾城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齐继业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意示不满。这新妇初进门,便抛头露面,可成何体统?
李凤霞一手拉着倾城,笑呵呵的道:“走,走。陪娘我一起去,代王府的媳妇,可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径自出帐而去。
齐继业满脑黑线,呐呐的道:“让姜公公见笑了。”姜公公恭声道:“殿下巾帼不让须眉,颇有老祖宗的遗风,老奴欣赏还来不及,那敢见笑。”
孔有道道:“驸马爷不用在意,时代在变,我们这老一套的规矩,只会被唾弃的更多。有时老夫也有失落,可反过来想想,倒也不是坏事。要是什么都一成不变,也许才糟蹋呢。”
姜公公拱手道:“连孔夫子都活得通透了,可喜可贺啊。”孔有道哈哈一笑。许然道:“各位大人,咱们先去喝上一杯。”众人轰声叫好,一齐出帐而去。
齐继业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和儿子跟了出去。父子俩人去到东边的宴会厅,里面高朋满座,都是朝庭一至三品的大员。
至于四至六品,自有一厢;七到九品;又有一厢。还有一厢,却是和代王府有所私交,以及在代王府当了一辈子差的老人。至于一众嘉宾与府中家眷,却有别有一厢。
齐天放眼望去,除了不见相爷武一鸣,左卫大将军单森林和三省六部的人,一一在座。齐继业吩咐下去开席,和儿子各自提着酒壶,端着酒樽,率先向姜公公那桌走去。
本来主人敬酒,当该依着品阶,以示尊崇。在座的不乏王公大臣,位居一品,姜公公这二品的大内总管,虽要低上一阶,可他身为皇上的近侍,又代表圣上传旨,这身份反出高出许多。
齐继业道:“劳公公大驾,招待不周,还祈海涵。”主人过去敬酒,早有下人,替每桌嘉宾满上。姜公公端过酒杯,站起身道:“祝驸马爷早添麟孙。”
齐继业笑道:“蒙公公金玉良言。继业酒量不佳,就浅呷为敬。”饮了一下小口,继而一同敬过同桌的孔有道等人。
众人均知他身体不好,平素滴酒不沾,今天能打湿嘴皮,已是破天荒地,皆不勉强,径自干了。
齐继业敬完,和儿子走到单森林那桌。相国武一鸣儿子嘉良公武承嗣,站起来道:“恭喜驸马爷和小候爷,代王府大喜,家父本当亲来道喜,无奈年事已高,步履蹒跚,还请勿怪。”
齐继业微笑着道:“嘉良公言重了,继业小题大做,劳烦破费,已是不安,如何还敢怪罪。”
武承嗣道:“承嗣原本备有薄礼,可家父说驸马爷怀瑾握瑜,代王府一世清廉,那能收受,岂非作贱自己?是以空手而来。”
齐继业笑容一僵。这作礼道贺,主人受之与否,那是主人的事,哪怕贺礼再轻,亦是一片心意,这空手而来,哪是作贱自己,简直寒碜人家。
齐天插口道:“有嘉良公大驾光临,就是给代王府天大的面子,岂敢他望。家父身体不好,小候代他老人家,敬公爷一杯。”
武承嗣伸手止住,笑嘻嘻的道:“小候爷的喜酒,本公自是要喝的。可令尊堂堂七尺男儿,连杯酒也要儿子替代,传出去可不让人小瞧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代王府的都如此的怂呢。”
齐继业铁青着脸,人家既不携礼,又言语放肆,自是有备而来,知自己不擅饮酒,要自己出丑。只是人家刻意提到代王府,关乎代王府的声誉,就是拼着烂醉,那也不能让人小瞧了。
齐继业强自抑着怒火,添满酒樽,便要干了。齐天摇头道:“武公爷此言差矣。”武承嗣冷冷的道:“不知本公错在那里,还请侯爷赐教?”
齐天道:“赐教不敢。公爷代相爷前来恭喜,本候替父回敬,如此礼尚往来,自不须家严奉陪。至于代王府的人怂不怂,公爷喝过便知,现在下此结论,可不为时过早?”
武承嗣瞪眼道:“小候爷这是要跟本公拼酒了?”齐天莞尔道:“小候不敢,只是公爷有此雅兴,小候舍命陪君子。相府的人自然皆非怂包,到时还望公爷杯下留情。”
齐天这一番话不卑不亢,以退为进,可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武承嗣若不敢应,那便反是相府认怂了;就是应战,那也只能与齐天比拼。武承嗣虽是公爷,比候爷大上一阶,可相爷和驸马爷皆是皇亲国戚,品阶相等,一个代父作贺,一个替父回敬,身份等同,自便没了悬殊。
武承嗣纵声大笑,道:“光喝酒,没点添头,可不寡味?”齐继业脸色一变,武承嗣酒量极豪,京城人尽皆知,天儿虽然贪杯,那只是嗜好,并非善饮,如何拼的过人家?
齐天道:“不知公爷想添点什么采头?”武承嗣道:“既是相国府和代王府打堵,自然不能小家子气。就赌黄金万两。”
武承嗣此言一出,满场鸦雀无声。万斤黄金,那可是足足十万两白银。就是朝廷一品大员,所有俸禄折算起来,也不过五百两银子。
齐继业脸色剧变,相爷把持朝政多年,收受虽然不得而知,但武承嗣既敢出此赌约,这万两黄金,想来九牛一毛。可代王府开始庞大,除了朝庭的俸禄和皇上的赏赐,再无任何来源。代王府整个库存,合算起来,只怕也不过如此,这赌约要是输了,那便是倾家荡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