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自称的这个'孽'字，又是从何而来？”
侠菩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用平和的语气问出了一个锐利的问题。对方是西煌玉圣手下两大爱徒之一，也曾是仁慈济世的佛者，如今又为何称自己为“孽”呢？
这个孽字代表的，究竟是鹰族的孽，还是西佛界的孽？侠菩提对此感到好奇。
“你倒是很会问嘛。”
明明上一句还是大部分人都熟悉的神棍套话，像是要来忽悠人的样子，然后下一句就笑着直接切入要害，不给人丝毫反应的机会，这个后辈确实不错。
“吾看前辈刚才的神色似有不耐，便想着该直入主题，这样也不耽搁前辈的时间。”
“如果你能以这种态度与孽交谈，孽自然还有聊的心情。”
废话，刚长侠菩提上来就是一套“过去、现在、未来”的哲理输出，摩诃孽自己就是佛门人，这里面有多少弯弯绕绕他能不知道吗？
要是侠菩提真是奔着忽悠自己来的，他可不管对方跟西佛界和鹰族有没有关系、有没有恩怨，只要再说一句这种通用话术，摩诃孽当场掏刀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近神人。
“那不知吾的问题……”
虽然问题没有任何阻碍的抛出来了，但如果摩诃孽不想回答，那他也没有办法。
“舍身归孽。”
“舍去为何身？归处为何孽？”
“舍佛之伪善，归杀之罪孽。”
“所以，前辈选择改佛入魔，以杀证道？”
侠菩提再次问道，关于摩诃孽从前的事迹，他在来之前已经有了详细的了解，突然的入魔，屠杀师门入杀道，这种转变绝不可能是平白无故发生的。
要么，有一个点燃了所有东西的导火索；要么，有其他人或物的外力干扰，使曾经一心护持苍生的摩诃涅心态发生变化，变成了现在的如来狂人。
“西佛界屠杀鹰族同胞，血海深仇，孽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到这里，摩诃孽看向侠菩提。
“族人被杀、血脉分离之恨，佛者可明白？”
“了解一些。”
你要是和他说这个，那可真是问对人了，侠菩提想。但凡妖市皇族里那些破事少一点，他也不至于那么早就入了佛门。
“你了解？”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摩诃孽的意料，像侠菩提这样天生的佛修，会在儿时就展露天赋，言语与行为也会不由自主的靠近佛家风范，他的求佛之路是一早就铺好的，不需要特意遭受什么挫折。
甚至就算侠菩提不去走佛路，也很有可能会有修为高深的佛者亲自来找他，这是天赐的一个好苗子，不管怎样都会回到这条路上。
既然路已经铺好，侠菩提看着也是人族，应该不会遭遇什么太惨烈的事。
“吾出身怪贩妖市的皇族，那是一个存在海外的独立国度，因为一些历史，妖市视双生子为禁忌，在吾诞生之际，吾之胞弟便要被处理杀死。”
侠菩提是来找摩诃孽聊天套点东西的，妖市的过去早就人尽皆知，如今一切平息，侠菩提自己也不在意这些，于是果断拿来说给对方听了。
“皇叔龙戬心疼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要被处死，偷偷保下。然自吾幼时起，妖市之皇猜忌自己的兄弟，皇族动乱，皇位更迭，吾敬爱的皇叔被处死，吾的父皇遭奸臣谋害，而那与吾双生的小弟，也因动乱卷入这场阴谋。”
虽然现在龙戬和赮毕钵罗都还活着，但他们也确实经历了死亡与绝望，侠菩提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你不恨？”
“恨并不能为吾带来什么。”
比起仇恨，侠菩提更喜欢用其他方式解决，比如抄上家伙，跟自家二大爷好好“聊聊”。
“孽欣赏你的气度，但孽与西佛界之事，最好不要插手。”
虽然他说自己只想处理曾经参与屠杀鹰族的西佛界，但如果其他人来干扰，摩诃孽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刀。
此时若是换做别人来拦，他早就把人打飞眼不见心不烦了，他已入近神人之列，天下难有敌手。
现在他任有侠菩提在这里提问，也只不过是看对方气质特殊，带着点特殊的天命，一般这种背负特殊命运的人，要么克亲友，要么克敌人，或者二者兼克谁碰谁死，跟个因果炸弹一样。
就算摩诃孽知道自己打对方绰绰有余，也不想平白无故的招惹麻烦，自己的计划还没完成，他不允许自己在这种地方失败。
“可如今的西佛界今非昔比，前辈又要如何断定曾经参与的佛者还活着？”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佛狂之祸和近神人释天苍这些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了，对方又如何找出自己的真正仇人？
又或者说，摩诃孽划定仇恨的界限，还有为鹰族报仇血恨的目的，都有另一番“标准”，如来狂人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
“近几日，吾听闻前辈提及佛圣前辈，他同样在担心您的情况，不如与吾回去，二位好好谈谈？”
“孽的选择，不会因任何人改变。”
说完这句话，摩诃孽没再给侠菩提机会，头也不回的走了，吹来的风中响起这名红发妖僧那令人深思的诗号。
“舍身归孽，无相轮回，末法、天藏。”
“舍身归孽吗……”
侠菩提没有再拦，就这么目视着对方离开，其实就算他想拦，摩诃孽一心想走，他也根本拦不住。
他只是修为和佛法造诣比其他人高了些，要是跟近神人打，侠菩提自己也不确定。
“嗯？这就聊完了？”
天迹丛一旁的小树林里冒头，两只手抬着，手里各拿一节树枝，不知是从那棵可怜的树身上折下来的。
他把两截树枝抬到与自己的脑袋齐平，貌似是想假装自己是一棵树林里不起眼的大树，但说实话，他这一身配色就不像是普通大树会长的颜色。
要不是现在季节好，树木灌丛长的都非常茂盛，在遮挡视线上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天迹自身深厚的修为也不是摆设，靠着高超屏气凝神技巧，和树林遮挡，愣是没人摩诃孽发现他。
“这就走了？霞弟啊，你的话术有所退步呐。”
在确保摩诃孽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后，天迹扔掉手里那两根树枝，走到侠菩提身边，他没想到两人就说了这么短的话，明明在以前，侠菩提能跟别人说一大堆把人哄的死心塌地，恨不得当场追随着他遁入空门。
像摩诃孽这么有资历的，他在后面小板凳瓜子西瓜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两人当场搞一盘佛魔论道，看他们说三天三夜。
结果现在一看，连三刻钟都没到啊，功力退步了。
“摩诃孽是久远前西煌玉圣的爱徒，是吾佛门前辈。”
简单来说就是，佛门那一套东西忽悠敌人的东西人家心知肚明，在双方都深谙套路的情况下，他们聊不了多久。
“而且，吾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可是你们两个就聊了三个来回耶。”
天迹伸出三个手指在侠菩提眼前摇了摇，两人的谈话他可是全程观看的，除了最开始有点佛门味道，其他就跟唠家常一样，一个说要帮鹰族报仇，一个给对方说自己从前其实也挺惨，家里搞内斗什么的。
要不是他知道两人从前不相识，现在要不是一个阵营，天迹以为侠菩提跟摩诃孽会笔友呢。
“那么吾的好霞弟，刚才的谈话里，你得到了什么？”
“有三点。”
侠菩提一边往回走，一边和天迹说话，反正以他们的能耐也不需要看路，这边的小树林也不像他们那边的小树林那样全是意外，可以放心大胆的走。
“一者，摩诃孽并非滥杀无辜之辈，以杀证道之事还需再看。”
除去十恶不赦的强盗，不管是之前帮助百姓脱离强盗，还是任由侠菩跟了自己这么长一段路，对方都没有对西佛界以外的非恶人下过手，一个以杀证道的魔不应该这么在意刀下亡魂的身份。
不仅是这样，对方还总是强调自己的目标只有西佛界的佛者，一直在让其他势力的人避开，分明就是不希望其他人牵扯进来，没有被仇恨淹没，还有理智。
“再者，他不认为自己为鹰族同胞屠戮佛门是真正的正义。”
如果摩诃孽觉得自己为鹰族屠尽师门是正义的复仇，就不会自称为“孽”，并说自己的所作所为舍身归孽。
在他的眼里，自己所在的还是杀孽，只不过就是在性质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而已。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天迹仔细回想了一下摩诃孽说的话，试着用侠菩提的结论反推回去，奇怪了，刚才摩诃孽说这些话时，表达的是这种情绪吗？
他不是不懂计谋，而是佛门修者这种话说一半，剩下的全靠阅读理解的交流方式，真的很不适合他逍遥哥啊。
“最后，如来狂人的诞生是人为。”
“……等一下，你这个得解释。”
最后这一条天迹实在是没找着依据，他知道侠菩提有意试探摩诃孽所作所为是否有幕后人指使的可能，但他实在没看出对方从哪里表现出“人为”来了。
这个意思总不能说因为摩诃孽是个人，所以就算人为吧？欸等等，摩诃孽是鹰族，不是人族。
“他说，孽的选择，这是如来狂人要做的事，却不是他要做的。”
是因为某种原因，某件事情，甚至某个人，让他必须成为如来狂人，摒弃佛者的身份，坠入罪孽深渊。
“太过深奥了，咱们还是去干点轻松的，走，吾又找到一家不错的店，去吃一顿！”
走出树林之后，天迹拉着侠菩提往城里跑，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动脑子的事情已经让侠菩提来了，那他逍遥哥就先负责快乐这项重要的任务！
而在神侯府里，一灯禅手里拿着封据说是他那位好友悬壶子寄来的信，阅读完上面的内容后，竟然叹了口气。
“大师怎么了？”
无情询问道，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信里说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悬壶子在信中说，道门那边也在忙啊……大家怎么都忙起来了？明明欲界破封前都好好好的。”
一灯禅将信放下，转头给自己倒了杯茶。
“虚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些邪神是没事干了吗，跟着波旬出来团建？”
“……邪神？”
无情之前听铁手说过，天迹本来想叫同门帮忙，结果在联络的时候得知同门那边还要跟某个邪神对抗，抽不开身。
现在又听一灯禅提起，无情忍不住皱眉，听这意思这种邪神不止一个，有没有可能危害到他们这里？他们的国家还没有先天人诞生，根本挡不住这种情况。
“说是叫虚无，种族不详，好像还挺厉害的。”
“据说是从宇宙混沌之中的废气所聚集而成罪神。”
靖沧浪给他补上一句。
“好友在信里都说了，你看仔细点。”
关于道门目前的情况，信里已经说的很详细了，靖沧浪猜一灯禅刚才只看了重点，额外的细节恐怕一点没看。
“最大的那个神没下来，知足吧。”
情公子凑过来看了一眼信纸，抛下这么一句话。
“那个要是下来就完了！”
一灯禅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个神可不兴往下面来，虽然他不是那一档的人，但那种无敌级别的就别提了，当初哪怕是削了都差点没刚过去。
“道门那边目前怕是还过不来人，咱们只能先等西域的佛友们回来，往好处想，起码还有三先天……”
“依吾看呐，三先天里只能先算佛剑。”
情公子摇着自己手里那把折扇，让自己看起来能更加的风度翩翩一些。
“就疏楼龙宿那性格，事情弄完第一件事绝对是先跑回自己家，剑子那个满腹黑水的肯定会追着去把人扯回来，这一来一回的绝对会浪费时间，估计就佛剑大师会正常过来。”
就三教顶峰这个行事作风，情公子可太熟悉了。
“那便先记一页书、佛剑分说，经典组合。”
金银大和尚，武林知名拆迁办。
“不是说通知西佛界了吗？现在是三教各开辟一块地方聚集修行，地理上的距离应该没以前远，快到了吧？”
要是按真是地理位置，现实里西佛界可能存在范围得是西域、高原、天竺一条龙，毕竟定义上的风格太广，真到了现实里可能比中原还难找。
“据十佛所说应该快了，毕竟……涉及到曾经的传说。”
释天苍可是西佛界的一个久远传说，如今这个活化石一样的人又出现在众人视野，西佛界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事到如今，西佛界还是希望能回到从前的辉煌，只是这末法时代，怕是很难了。”
其实衰弱的不只有西佛界，大家都辉煌过，但末法时代之下，谁都不能幸免。
“大捕头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看无情那凝重的表情，应该是还想说什么。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而是在一灯禅读信的时候正好过来，估计本来就是有事找他们。
“虽然我很想再问问邪神之事，但现在还有其他的事务……”
说到这里时，无情都对自己即将说的事情感得有些离谱，但毕竟被嘱咐了，必须要传达。
“……天子也想要学习先天修炼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