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我媳妇来你这儿打工。”佟卫东说。
连心当下就是一愣，万万没想到佟卫东所谓的条件居然是这个。
说实话，连心从来没想过雇人来给自己打工。谦虚点来说她觉得自己和连玉属于才从温饱线上挣扎下来，无债一身轻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哪里就敢把步子迈那么大。再说了，别人开个两间的包子铺才招个把工人洗碗打杂，她这只打算马路边卖三两个小时的肉夹馍，哪里用得着雇人？
佟卫东提条件之前已经权衡过利弊，张嘴却先动之以情，“我媳妇你们也见过，有点内向，不爱说话、不爱出门。”
连玉心里想真是谁的媳妇谁稀罕啊，您家嫂子岂止是内向，前后院一起住了快一个月，愣是没见过她的人影没听她说过话。要不是上次医院里佟卫东说起谁都以为他没结婚呢，就连上次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她话都没说过五句。
“我倒不是觉得她这性格不好，”佟卫东笑了笑，面上有些深沉，“你们上次也看到了，我儿子都三岁了话还说不利索呢。”
这点倒是真的，一般孩子三岁早就能说句子了，佟贺却还处在往外蹦单字的阶段。佟卫东的意思田好好的内向和不爱说话已经耽误了孩子的正常发育。
“我就想着让她接触接触社会，多交几个朋友，开阔下心胸，别成天闷在屋里头一声不响的，再这么下去好人也能憋出病来。”
接下来他又开始对连心晓之以理：“别看你平时卖盒饭家里两个学生能给你搭把手，等过几天卖早点你舍得让她们早晨三四点钟就摸黑爬起来干活吗？”
那肯定是舍不得的，连心知道。连玉心心念念要长高，睡不好怎么长？郑琳琳就算跟连玉睡一个被窝那也是客，没有让她起五更爬半夜的道理。
“我知道你现在有小罗这个帮手了，觉得靠你们俩人也能撑起摊子来。”这回佟卫东笑得不置可否，指着罗明俊对连心说：“他比你妹子还小一岁呢，过不了几天你就该心疼他睡觉时间少、干活辛苦了。”他脸上摆出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
罗明俊急着站起来想要反驳，被佟卫东给一把按住，他话还没说完呢。
“最主要的是，我觉得你们都把肉夹馍这个生意想简单了，觉得跟盒饭差不多，也就忙一两个钟头的事儿是不是？”他朝众人摇一摇头，伸手一指前街饭馆的方向，“包子铺平时是凌晨两点亮灯，旁边那家卖油条的四点左右，开门最晚的拉面馆早晨五点店里就开始上人了。”
“就算你们前一天把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烧饼总归得起早现做吧？”佟卫东点一点罗明俊，再点一点连心，“你们俩一个负责做，另外那个负责卖，稳得住生意吗？”
做早点生意不怕供大于求，怕的是僧多粥少。来买早点的客人一看见人多排队就会觉得浪费时间，掉头就去别人家买了，走掉的是人损失的可都是钱。
要是开张不能把客流量先稳住，以后再想做熟客生意就难了。
连心准备把肉夹馍定价两块，虽然比豆腐脑油条套餐贵一块钱，但肉夹馍里边夹的可是实打实的肉，不比包子铺里肉菜两掺还卖五毛钱一个的肉包子划算吗？
何况上次郑琳琳还给她提了一个醒，除了夹肉还可以夹素菜，素夹馍一块钱一个，夹鸡蛋算小荤一块五一个。要是真安排这么多花样，当街卖饼的那个人一边应对顾客打包一边还得收钱找零，顾客一多肯定忙不过来。人手要是不够必然会耽误顾客时间，顾客心有不满下次再来就得先想一想值不值得为一口肉浪费时间了。
“你们卖的可是早点，做的是争分夺秒抢时间的生意，人手不少了肯定不行。”分析完一长串，佟卫东此刻一点都不担心连心的饼无形之中被他画太大，对肉夹馍生意他好似比连心更加胸有成竹。
最后他又来一招诱之以利，“再说，我倒不用你给我媳妇开多高的工资，一个月二百就行，按半天工算怎么样？”
这工资要的真不多，现在饭店服务员一个月最少还要五六百块呢，田好好上半天工才要二百，连心很快就被说服了。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导致她点头同意，但她不好意思说。之前她就在想，要是早点摊能开在佟卫东的话吧门口就好了，紧邻马路还不挡旁边巷子口，前面马路刚好是一个往南的大拐弯儿，方便停车。
但她害怕佟卫东嫌话吧生意受影响不同意，那她上门主动去提岂不是让双方都为难么。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也品出来一点佟卫东的为人，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被他当面拒绝的话堪比自取其辱。
连心这下可算是走在路上被金子绊一跤，佟卫东不仅把自己媳妇给便宜卖了，还主动提出让连心别惦记在巷子口摆摊了，就摆在他门口，“后趟街有个老头儿在拐弯那儿摆摊修车，天天推着一三轮车家伙事从巷子口过，你挡住路口他肯定跟你急。”
事情最终就这么敲定了。只等连心把卤肉和素菜都准备好早点摊就开张。
第二天一早开始试卤肉和卤鸡蛋。早晨第一锅卤肉开锅的时候连心往锅里顺手扔了几个剥皮鸡蛋，没想到并不好吃。肉汤虽然浸润到鸡蛋里了，但是蛋黄吃起来味道有些发苦，还咸。连心试着缩短卤鸡蛋的时间，鸡蛋就只有蛋味儿没肉味儿了。
下午田好好来给连心送鸭油，赶上连心和罗明俊俩人蹲在小厨房里发愁。
卤肉的配方不适合卤鸡蛋，试错的成本似乎有点大，连心正在肉疼。
田好好不理解一个鸡蛋为啥非要有肉滋味儿，“鸡蛋和大蒜一起捣碎，夹在饼子里也很好吃。”
看连心似乎有点不相信，田好好主动拿了一个熟鸡蛋，剥两瓣蒜放在一起捣。今天没做烧饼，罗明俊就取了昨天剩下的凉馒头给田好好用。田好好把大蒜和鸡蛋一起夹在馒头里，又撒一点盐在上面示意连心尝尝。
这个吃法连心闻所未闻，但不可否认的是真香啊。蒜香，鸡蛋香，还有馒头的麦香都能品尝出来， 混合在一起香味更上一层楼。
罗明俊自己也夹了一个来吃，放一勺辣椒油后他觉得入口麻辣鲜香，一点儿不比卤肉的滋味儿差。
“嫂子！你可给我解决大问题了！”连心高兴地抱了田好好一下，惹得田好好脸红过耳。
鸡蛋跟肉一起卤的话连心还得盯着时长，太长太短都不行，单独卤鸡蛋她又嫌废工废料，田好好这个吃法一贡献出来立刻解决她的心头大患。
其实也是她着急开张又忙昏头，有的事钻了牛角尖想不到点子上。肉夹馍开张之后就有顾客要求夹鸡蛋时舀一勺卤肉汤浇在上面，既有肉味又有鸡蛋味。只不过那个时候大蒜捣鸡蛋的吃法已经深入人心，加不加卤肉汤完全是个人口味问题，对忙到脚打后脑勺的连心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晚饭时连心把田好好留下来，顺便把佟卫东和佟贺爷俩叫过来一起吃饭。七个人围坐一桌品尝连心、罗明俊和田好好一下午的劳动成果——全套肉夹馍。
田好好偏爱夹大蒜捣鸡蛋的，郑琳琳吃完一个夹土豆片的又拿起一个烧饼夹干豆腐，连玉直接埋头干掉两个夹肉的还不过瘾，又把大蒜捣鸡蛋和卤肉结合在一起吃。
连心和罗明俊吃了一天的各式夹馍，有点吃伤了，于是守着一盘别人都不动的青椒土豆丝配小米粥喝。
连玉直到吃撑了才停手，看着连心手里的粥碗忽然福至心灵了一下，“咱们肉夹馍以外再加一个粥吧？有干有稀吃着胃才舒服。”
这倒不难，小米粥容易做，外带的话准备带封口的一次性杯子就行。连心刚想点头却被佟卫东给拦下了。
“我觉得不妥当。”佟卫东眯了眯眼睛，“你们还没站稳脚跟呢，还是得先给旁人留点余地。”
这附近卖早点的几家都干了好些年，最短的也有一年了。人家早点都是搭配着卖，要干的有包子油条，要稀的有粥和豆浆。
连心他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一旦横空出世，肉夹馍势必会抢走不少老顾客，要是他们连利最薄的粥也要分一杯羹，那么绝对免不了遭人记恨。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起步阶段还是尽量不要跟人起纷争的好，和气生财很重要。”佟卫东最后说道。
这是经验之谈，连心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提前好几天定的蜂窝煤炉子和手推车第二天终于送到了，连心又采购了两把菜刀两个砧板，打算到时候她负责肉的田好好负责素的，罗明俊负责在家烤烧饼。
佟卫东翻了半天黄历，最后把开张日期定在五月四号。
四号凌晨四点钟，天刚蒙蒙亮。前后院总共七个人除了佟贺还在家里一无所知地呼呼大睡以外，其他六个都齐聚在连心家院子里忙活。
其实主要是连心、罗明俊和田好好忙着干活，另外三个人则闲得发慌。
连玉一直担心这次肉夹馍的投入资金有点多，要是买卖不好做亏本的话连心恐怕会难受上好一阵子。
佟卫东怕田好好乍然面对陌生人会胆怯，已经做好了万一她不行自己就顶上的准备。
郑琳琳则一直在前街和家中间来回穿梭，不停报告大街上人流多少以及那几家早点店里的生意状况。
五点钟天彻底亮了，佟卫东拉开话吧的卷闸门。连心和田好好各自穿一条新围裙站在一张双人课桌后面，桌上放着辣椒油和青椒碎，一人面前一个砧板一把菜刀。课桌前边横放着一块写有肉夹馍三个大字和价格表的牌子，课桌还是他友情提供的。
两人中间放着一个手推车，手推车上是蜂窝煤炉子和卤肉锅。锅里卤着的土豆片和干豆腐靠近田好好那边。
第一个上门的顾客是个路过的姑娘，烫着大|波浪头，口红跟她脚上蹬的那双大红色高跟鞋交相辉映，时髦得很。
“肉夹馍？第一天出摊儿吧？”她倒不见外，伸头就往卤肉锅里看。
连心急忙笑脸相迎，捞一块卤肉出来给她看，“的确是刚出来的，您看您吃哪个口儿？要不先来个肉的尝尝？”
大|波浪吸了吸鼻子，“行，先来个肉的吧，快一点儿，我班车要来了。”说完直接掏出两张一块钱，连玉在旁边忙不迭接过。
肉夹馍刚到她手就有一辆大客车缓缓停在前面，大|波浪不疾不徐地上了车，然后不一会儿就从车上走下四个年轻女人，直奔肉夹馍三个大字而来。
“车上闻着可香了，赶紧给我来一个肉的。”
“来两个肉夹馍，还有辣椒油呢？那给我多放一点儿。”
“鸡蛋蒜没听说过，能不能不放蒜？那给我来一个，多放青椒。”
“给我拿两个馍。”
这四个女人仿佛是个信号，她们一围过来四周的人忽然就开始多了起来，几句话的功夫又有四五个人开始排队。
那个只买两个馍的女人最先拿到手，打开塑料袋就狠狠咬了下去，吃得太急一个不小心就噎着了，喝口水顺下去后她急忙对身旁的同伴说道：“哎！他们家这馍味道真不错，空口吃都好吃。”
郑琳琳把一筐刚出锅的烧饼送过来，拿空筐的工夫回头朝那个女人说道：“咱们家这是费了老大劲儿才研究出来的烧饼，里边加不少调味料和油酥呢，吃起来味道好吧？”
女人塞了满嘴的烧饼顾不上搭话，朝郑琳琳竖大拇指表示赞许。郑琳琳接着就说：“咱家烧饼不仅味道好，凉了之后外皮还是酥的呢，不信你买几个中午吃试试。”
这时一个站在最后边排队的男人扬头问她：“你那一筐能装多少个？二十个？那正好给我来一筐。”说完直接跨步出来不排队了，数出钱来往连玉手里一拍就开始等郑琳琳送货……
刚开张就有大单上门，连心喜滋滋赠送给人家一瓶辣椒油。
等郑琳琳把二十个烧饼送出来，看见又空了一半的筐子和大排长队的人群急忙对连心说：“大姐，小罗快要供不上了，咋办？”
连心一脸震惊，这么快就供不上了？
连玉忙着打包和数钱，头也不抬就说：“单买烧饼的人多。”
连心看看她手里攥着的零钱和腰上鼓鼓的钱包，没话说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大丫回家去帮忙，前头我给你顶着。”
连心惊喜回头，王金枝正站在她们身后挽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