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日光下,黑暗总是不可避免的滋生出来,罪恶,往往就在这之中酝酿而生。
“请坐,我尊贵的客人。”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费奥多尔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把点缀着精巧花纹的座椅上。座椅由天鹅绒,蕾丝,镀金和贵重的木材打造而成,与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刻意传递消息引我过来,所为何事?”塞姆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简单介绍一下,在下,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情报贩子,”费奥多尔双眼犹如微型探照灯一般,快速划过面前之人,微微收敛的视线令人能够从中感受到尊敬,却意外的不会觉得受到冒犯,“这次冒昧邀请您过来,是想要以我个人的微薄之力,回馈您的帮助。”
“哦?”
小小的男孩坐在高大柔软的座椅上,远远地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但恶魔便是恶魔,纵然外表看上去再怎么伪装,属于恶魔的力量与骄傲,却是深深地雕刻在骨子里,蕴藏在血液中的。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着似乎有所求的,不怀好意的人,西木终于褪去了这些天伪装出来的温和,而是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恶魔的肆意与不羁。
对于面前的这个人,他原本便隐隐有所猜测,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之后,他心里很快便对上了号——19世纪的俄国作家,代表作《罪与罚》,笃信宗教与哲学。
“这么说,你认识我?”
“当然。”费奥多尔看着对方展露出危险的棱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温和了,他轻轻地为对方斟了一杯酒,“正是因为受到您的恩惠,我才得以从异能特务科手中逃脱,怎么会不认识呢?”
“来自另一个世界,神明都无法打败的天空恶魔,西木大人,”费奥多尔手中的酒杯微微与他的杯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您到这里,是为何而来呢?”
“为何而来?”
西木并没有去碰对方递过来的酒杯,而是用猩红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费奥多尔,“不是说要回报我么,怎么,连这样的事你都不知道?”
“死屋之鼠,”西木啧啧嘴,“这样的名字,难怪你会栽在他们手上。”
费奥多尔的动作微微一顿,“是啊,最为关键的信息传递这一环节,居然被掌握在了敌人的手中,身为情报贩子,还真是有些失职了。”
龙小组那边的米奇掌握着与老鼠无障碍沟通的技能,而这个情报,居然是在共噬计划执行到一半的时候,自己才得知。
老鼠无处不在,这原本是己方可靠的信息来源,却因为龙小组的这一变数,成为了自己失败的根源。
果然还是小看了龙小组的这些人啊。
“不过,不论他们是人,还是什么奇特的生物,一旦拥有了人性,拥有了朋友与羁绊,终归就有了枷锁。”
“所以呢?”
西木听着对方故作玄虚的话语,已经开始有些感到不耐烦了。
“几个月前,龙小组在横滨横空出世,介入到组合的战争之中,目的是为了维持基本生存的同时,寻找他们失散首领。”
费奥多尔终于说到了重点。
“在得知龙小组首领的身份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我最初也以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后来发现他们是异界魔法生物的身份时,又觉得或许是因为那个孩子是他们当中唯一的人类,所以天然地占据了他们首领的地位,现在想来,或许还远远不够。”
“因为就连您这样拥有强大力量和生命的恶魔,都会对一个人类的小女孩格外青眼有加,那么,她的身份一定远比我想的重要,对吗?西木大人?”
西木眯了眯眼睛,一股杀意蓦然迸发,他不再维持原本的人类外表,而是直接恢复了恶魔的真身,硕大的翅膀微微展开,轻轻一晃便将四周所有的设备掀飞到了另一头。
那是,来自恶魔的警告。
“收起你多余的好奇心,这也是为了你的小命着想。”
一眨眼的功夫,西木已经凑近到了费奥多尔身前,快得连影子都无法捕捉到。
他的利爪轻轻放在费奥多尔脆弱的脖颈之前,只消微微一动,便可以让对方身首分离。
“隐藏起来的同伴,大约是空间类的异能力者,攻击性不强,空间范围大概也有限制,速度也远不如我,作为逃跑的后手,实力未免有些不足。”
“啊,尼古莱的话,原本也没打算让他过来,或许是出于对您的敬仰,他自己偷偷跟了过来。”
费奥多尔依旧优雅而缓慢地把玩着酒杯。
“酒杯里的液体中有一丝血腥味,像是令人作呕的吸血鬼的东西,不过,在恶魔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那只是一个无聊的调味品罢了。”
“那么,你是对于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西木看着依旧不为所动的费奥多尔,“[罪与罚]?它或许能够审判一般人类的罪孽,但是恶魔的话……要试试看吗?看看是你的异能力快,还是我的利甲快?”
费奥多尔终于有了动作,他微微抬起头,紧紧地注视着西木有如满饮了鲜血的眼瞳,紧接着,他张开双臂,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惊天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啊,明明就是我的同伴啊,西木大人。”
西木只是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我就静静地看你表演ing)
费奥多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轻轻用拿出一张手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抱歉,不过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从眼前的这个恶魔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同类的信息。
一直,一直以来,他像一个独行侠一般,行走在满是罪孽的大地上,中间或曾遇到几个同伴,却也只是一些不会自主思考的无用的血肉堆积而成的外壳,无法理解他真正的想法。
但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西木大人,我诚恳地邀请您,加入我们的组织。”
“死屋之鼠?”
“不,是天人五衰啊。”
费奥多尔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推翻原有的秩序,消除所有异能者的罪恶,重建一个新的世界,那里没有压迫,没有特权,人人平等,平等地享有一切的权利——不是很好吗?”
他如痴如狂地诉说着自己的理想,整个人陷入了沉浸式的演讲之中。
“西木大人的目的同我们是一致的吧?”
将恶魔的真身封锁在人类的躯壳中,混迹在学校里,快速地汲取着这个世界的历史和知识,只为了能够更好地掩藏自己。
分明是对人类不屑一顾的恶魔,不是吗?
他这样做,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想要的,是这个世界啊。
不是统治,仅仅只是掌控。在世界的限度之内,给予所有人,尤其是他自己,最大的自由。
而这个世界的核心,正是那本[书]。
西木沉默不语。
自由,多么奢侈的东西!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比起在无尽的深渊中将自己余下的生命消磨殆尽,他自然更希望在一个新的世界里最大限度地自由地生存下去。
但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偷渡而来的恶魔,真的能够毫无顾忌地做到这一点吗?
很显然,不能。
他不像是小玉,不是本源世界意识选择的新任气运之子,也不是那些符咒,受到这个世界意识的认可和偏爱,赐予了他们人类的身份,更不是那些黑影,即便是诞生和生长在黑暗的产物,却因为这个世界存在与之相似异能力的缘故,能够很好地生存在这片土地上。
他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受到的世界排斥就越大,加诸在整个身体之上的枷锁就越重,到现在为止,已经像是背了一座山在身上,时时刻刻都在压制着他的力量,唯有在靠近小玉这个气运之子的时候,才会略微觉得轻松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要回到那个本来的世界。
偷渡客的日子虽然艰难,可一旦回去,自己身为恶魔的天然立场,会导致自己气运大幅流失,即便是小玉不在,也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给那个老头子和成龙增加buff,让他们想方设法地再度封印自己。
恶魔地狱里,没有自由,没有娱乐,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完全不清晰,恶魔的生命虽然漫长,但却并非无穷无尽,终有一天会被消磨殆尽。
他不想这样。
若是留在这里,自己还可以找机会,想办法夺取并篡改这个世界的核心,让自己自在地生活在这里。
至于统治,那种东西太麻烦了,在现代文明社会里,只要拥有足够的权势地位和金钱,不需要统治,也能实现最舒适的生活。
只要得到了这个世界的认可,这些东西都是手到擒来的。
为此,即便是装成小孩,想方设法讨一个小女孩的欢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
欺骗?这是完全不存在的事情,他确实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在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利益,以及,在某些事上说一半藏一半罢了。
费奥多尔说,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某种程度上也没什么不对。
费奥多尔是为了他的理想,他则是为了自己,或许中间的手段不怎么正义,但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那便是皆大欢喜,不是吗?
他对异能者并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若他们的存在阻碍了他的利益,那就不好了。
不好的东西,被修剪掉是理所应当的吧。
或许在达成这个心愿之后,他的想法会有新的改变,不过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轮不到现在的自己来考虑。
不过,关于费奥多尔的邀请——
“天人五衰,这个名字听起来倒还有点意思。”西木微微颌首,“我不会干扰你们的行动,但也别指望利用我来为你们做事。”
“当然。”费奥多尔微微一笑。
“那么,就这样吧,以后没事别来找我,多读点书比什么都强。”西木身形一晃,又变回了塞姆的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在确定对方已经离开之后,果戈里终于现身出现在费奥多尔面前,“失败了吗?”
“不,恰恰相反,”费奥多尔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桌子角落处的一摞书,“多读点书……吗?”
对方的态度很明显,是要让他们先展露一下自己的实力,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毕竟是与神明处于一个等级的恶魔,既便是力量有所下降,但也远不是他们这些异能者可以比得上的,有着这样的傲气也是可以理解。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随即愣在了原地。
《罪与罚》,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真是珍贵的情报呢。
费奥多尔低低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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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在横滨的街头,塞姆此刻心情并不怎么美妙,原因很简单,他计划中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进展。
一转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小玉吗?旁边那个,是太宰治?他们的方向是……龙小组那边?
织田作之助没有跟过来,显然两人是准备商讨什么隐秘的事情。
稍稍有些在意呢。
塞姆眼神微闪,偷偷地跟了上去。
“真是的,小玉也好,贤治也好,为什么都那么在意那个帽子放置装置啊!”太宰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唉?贤治很中也的关系也很好吗?”小玉好奇道。
“据说是组合的时候不打不相识,两人已经约好之后一起去喝酒了呢。”太宰有些不爽地说道。
“你在闹什么别扭啊太宰,”小玉看着太宰,笑道,“放心好了,就算大家喜欢中也,但也不会妨碍你的地位啊,太宰也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呢。”
“哈?我在没有在担心这个呢!”
自从织田作回来之后,感觉太宰整个人都活泼了很多,就连自杀的次数都减少了呢。
小玉这样想着。
那么,如果能够用同样的方法,帮助中也,是不是也能……
“看你那副样子,你又想回到过去帮忙了是吗?”太宰一眼看出了小玉的想法,郑重地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啊?为什么?”
“中也的事情有些复杂。”太宰回想起来,唏嘘了一声,“而他所面对的敌人,也远不是纪徳那样的人可以比得上的。”
是吗?小玉似懂非懂地看着太宰,这下子,她反而对于中也的故事更加好奇了。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回到龙小组的地盘,平地忽然卷起了一阵旋风,紧接着,小玉便猝不及防地从太宰治的眼前消失,整个人掉落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之中,随后不等他行动,那个洞口便消失不见了。
空中,一张纸条缓缓掉落,太宰治看着上面略显凌乱的字迹,眉头拧紧。
“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