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眼下的表情太凶恶了,百姓们解释一愣,也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一个两个,全都紧紧地盯着阿萱,面上焦急的神情不变。
阿萱知道,今日不给她们一个说法是不行的。
深吸了一口气,烦乱的心神方才稍稍平复下来,她的视线扫过众人,这才道,“城郊还有一些水源,大家暂且先去那打些水,之后……”
阿萱的话还未说完,便听一人道,“城郊离得我们这么远!一来一回恐怕都得半日了!”
“是啊!那就是条小溪,眼下还有谁,等去的人多了还不知有没有呢!”
“那一条小溪,如何能养活我们满城的百姓?”
“是啊!夫人您不能这样糊弄我们啊!我们可就靠着这两口井过日子的!如今井水被毁,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一时间,众人又纷纷吵闹起来。
阿萱被吵得头疼,终于还是忍无可忍,问道,“那你们想我怎么做?井水被毁非我所愿,如今无水可用的不止是你们,我军中也是一样!城郊的水你们嫌远,嫌少,那不如这样,割了我的脖子,我放多少血你们都拿去用,可行?”
阿萱这话分明染着怨气。
百姓们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有点蛮不讲理的官儿,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难不成,当真放她的血吗?
眼见着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阿萱这才又深吸了一口气,道,“昨夜我已经命人去城西打水了,再过一个时辰应该就能回来了,大家今日需要用多少水就排队去领,自今日起,我会命人分四组日夜不休地去城西打水,尽量保证大家基本的生活所需。”
听到阿萱这样说,众人方才都点了点头。
有年纪大的道,“夫人别生气,我等也是急坏了才会来叨扰夫人的。”
对方语气软了下来,阿萱自然也不可能再跟他们生气,道,“是我脾气不好,叫诸位看笑话了。”
“不会不会,夫人又要出城杀敌,又要救治将士们,定然是没好好休息才会如此的,我们都能理解。”
“是啊是啊,都能理解。”
一时间,这些人又都变成了好人了。
阿萱就这么淡漠地看着他们,她也不知道人为何能虚伪成这幅样子。
若真能理解她,也不会一大早就来府外如此喧哗了。
眼下,无非是知道自己不必亲自去城郊打水也能有水用,方才会松了语气。
所以啊!
人的本性,还是自私的!
经过这一闹腾,阿萱也睡不着了,便着手写起书信来。
她还得把哥舒阿依还回去。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迎来了她与突厥可汗约好的日子。
这一日,难得的是个好天气,风沙不大,也能叫人一眼就看清楚突厥可汗带了多少人马来,乌泱泱的一片。
阿萱带着哥舒阿依上了城墙,看到这幅场景都忍不住皱了眉。
就连一旁的赵哲也道,“这突厥可汗不像是来好好说话的样子。”
闻言,阿萱不由得看了哥舒阿依一眼。
当年哥舒阿依就是被兄长出卖,差点死于刺客之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哥舒阿依如今在突厥可汗心中的地位,应该不至于走上老路吧?
这样想着,阿萱便是冲着城墙之下喝道,“可汗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接哥舒公主回去,可见对哥舒公主的疼爱啊!”
城墙之下,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冷声一笑,“你,就是你杀了我三个儿子?”
三个?
这是把哥舒万的死也算她身上了?
阿萱微沉了一口气,眉尾微挑,“可汗若要这样算,我无话可说,如今哥舒公主在我手上,可汗若不想再死一个子女,还请退兵五里!”
“哈哈哈哈……”突厥可汗哥舒英穆突然大笑了起来,“你可知,我哥舒英穆最不缺的就是子嗣!更何况,还是个不中用的女儿!”
一句话,哥舒阿依的脸已是惨白!
阿萱也是心头一惊,从没想过哥舒英穆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哥舒阿依可是与她说过不止一次,她的父汗最疼她的呀!
就在二人惊愣间,哥舒英穆却已是举起了长弓,而箭矢正瞄准着哥舒阿依。
阿萱不由得大呼,“哥舒英穆,你是疯了吗?那是你的亲女儿!”
“可她也杀了我最爱的儿子!”哥舒英穆此刻看着哥舒阿依的眼眸里满是愤怒,“她没资格活!”
说罢,长箭便直直朝着哥舒阿依袭来。
哥舒阿依愣在原地,一动都没用。
脑海中全是哥舒英穆的那句话。
可她也杀了我最爱的儿子。
所以,这些年来,其实父汗是恨透了她的,对吗?
所以这几年父汗对她的疼爱,都是假装的吗?
她甚至怀疑,她父汗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能够亲手射杀她!
为什么?
就因为她是女儿?不是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吗?
可,这些年她为突厥做出的贡献,并不比他的那些儿子们少啊!
为什么?
哥舒阿依想不明白。
而此时,长箭已经近在眼前。
眼看着就要射穿哥舒阿依的喉咙,阿萱一把就将哥舒阿依给推开了去。
却也因此被长箭射穿了手臂。
温热的鲜血贱在了哥舒阿依的脸上,哥舒阿依仿佛才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阿萱,在第二支长箭射来之际,将阿萱给拽开了。
哥舒英穆的箭无疑是打响了战争的号角。
好在阿萱也早有防备,命重兵守城,哪怕这会儿打起来她也不惧。
却只听着,哥舒英穆那浑厚又嘹亮的声音在漫天的打杀声中传来,“那女人杀了我三个儿子,我要让她陪葬!孤城若能交出她的头颅,我哥舒英穆此生都不再攻打孤城,如若不然,我要整个孤城陪葬!”
以她的头颅,换整座城池的安危!
阿萱心口猛然一滞,脑中一片空白,被那一番话,惊得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还是哥舒阿依拉着她下了城墙,冲着赵哲吼道,“还不快点让军医来医治你们的夫人!”
有士兵上前来,扶着阿萱往军医之处行去。
而她的目光却忍不住看向了街边。
街边的几间民屋内,她看到了几个百姓探出了脑袋来。
那一双双狡黠的眼眸里,仿佛都藏着死死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