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乔婉随问。
“现在？现在的他又怎么了呢？我没觉得现在的他有什么不好啊。”
乔婉随一怔，好像心底里某一处地方被深深震动了一下，说不上到底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他没什么不好”这句话正在一点点侵袭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人们总喜欢用刻板印象去评判别人。什么学习好就是好孩子，听家长话就是乖孩子。可学习不好的人也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不听家长话的孩子经常救助流浪猫，好坏的界限真的不能太标准化了。”
乔婉随看着萧言只觉得哑口无言。
“都说他是校霸，可你随便抓个同学问问他有没有随意欺负过同学？反过来若你去问有人欺负你了你最想去找谁帮忙，或许大家都会想到辰牧野。”
“可是他有的时候确实很凶！”乔婉随喃喃了一句，不是很有底气。
“谁还不能有个伪装了么？”萧言感叹道：
“这世上不全都是你看到的天下太平，你觉得太平那都是因为有人为你驱赶走了黑暗而已。而辰牧野就是驱走黑暗的人，却被你们所谓的阳光之下的佼佼者冠以恶霸的称号，也确实搞笑。”
乔婉随的脸说不上来的胀热。
一向自认为思想前卫，三观接地的乔婉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认知一文不值，碎了一地，真是羞愧难当。
她对辰牧野的刻板印象又何尝不是一种傲慢与偏见。
这种偏见让她自认为高人一等，自认为和他不是一路人，自认为他堕落，粗暴，霸道专横，自认为他对她的喜欢只是一种廉价的逗弄，毫无真心可言。
“辰牧野的家庭背景复杂，在那样环境下长大，他还依然留有这样的秉性，我都觉得很难得了。”
萧言继续说道：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罗岸过生日，好像五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那时候大家都骂他是小三家的孩子，大家还把他扔进罗岸家后院的一口枯井里，还给枯井盖上了盖子，压上了石头。
我爸那时候有事，带我先走了，我并不知道结果，但后来我听说他好不容易爬出来，好像还被狗咬了，总之很惨。”
突然间一阵惊雷滚滚而来，教室里灯都闪了几闪。
乔婉随突然胸闷到喘不过来气，脑子嗡嗡的发胀，无数的记忆碎片突然四面八方袭来，逐渐清晰的过往，一帧一帧的击打着乔婉随的心。
“原来是他！那个小男孩就是他！”
“婉随？婉随？你怎么了？发什么呆？”萧言手掌在乔婉随面前比划了几下，又敲了敲桌子，乔婉随这才缓过神来，不等萧言说话直冲冲的向教室外跑去。
“暖暖，你去哪？老师找你有事！”
乔婉随撞到了迎面走来的罗岸，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走廊尽头楼梯跑去。
罗岸紧跟在后面，一直追到篮球馆门口才神色黯淡的离开。
“今天有高中篮球联赛，华经有比赛，他一定在赛场。”
乔婉随中午才拒绝姚金子去篮球馆看比赛的提议，如今又风一样的飞奔而去。
篮球馆人满为患，加油声此起彼伏。
乔婉随赶去的时候已经最后一节了。
华经领先育英高中15分，不出意外的话已经锁定了胜利。
乔婉随趴在最后一排栏杆边缘，看着场下正在运球的辰牧野，少年褪去了痞气，浑然一身的英气，活脱脱一个运动少年。
根根分明的寸发配上棱角分明的俊脸，修长匀称而又健硕的身材实在太惹眼，一眼望去即便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也很难不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乔婉随平稳了下气息，目光随着辰牧野移动，“这家伙小时候那么瘦小，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乔婉随总共就去参加过一次罗岸的生日聚会，那时候还小才五六岁。
那日罗岸家来了很多宾客，大人小孩，基本上都是一家子齐全。
晚辈中同龄的没几个，基本上都是大一些的孩子。
辰镇亭和霍素心带着辰熙和辰牧野一同赴会的。
那也是辰牧野自从被接回辰家以来第一次公开出席正式场合。
男人们围在一起谈商机，贵妇们围在一起谈养生。
没有人愿意和辰牧野玩，他只能百无聊赖的坐在走廊的角落里发呆。
“吃糖不？”年幼的乔婉随很不喜欢和那些娇气的公主少爷们一起玩，她偷偷跑去拿了两块糖，自己吃了一块，见辰牧野野孤单，又塞给他一块。
富人圈子很在意血统，小三生的孩子在他们圈子里属于不入流的下等人比仆人还不如。
辰牧野也就是那时起开始被同辈排挤，挖苦，甚至欺负。
那时的他见到什么都胆怯，总是躲在人后，稍微有点质疑的声音就瑟瑟发抖。
四五个大孩子把他骗到罗岸家后院，把他扔到枯井里，还威胁他敢叫就打死他。
“我爸在外边就有小三，我妈最恨小三，我也最恨小三，小三生的孩子都是猪。”
“对，我妈说让我离他远点，这种人长大了和他妈一样，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你看他还挺会装可怜的，哭什么哭，小三家孩子活该被欺负。”
几个大孩子去厨房偷拿剩菜剩饭，一股脑的将汤汤水水都倒进了枯井。
辰牧野瞬间全身脏兮兮的，满身油渍，可怜得像一只待宰羔羊。
“你们干什么呢？干嘛这么欺负人啊。”乔婉随小时候就很直率。
乔如海嘱咐过在这里少说话，不能惹事，可乔婉随还是没忍住跑上前去推开其中一个大男孩。
“你们这么欺负人，待会我要告诉大人去。”乔婉随像个倔强的小豹子，眼神坚定，丝毫没有畏惧。
摔倒的男孩高高站起，拎起乔婉随的衣领甩到一边。
“哪来的野丫头，多管闲事，小心一会连你也一起收拾。”
另外一个男孩说道：“罗岸家司机的孩子，好像和罗岸关系很好。”
正在这时罗岸寻着乔婉随来到了后院。
“暖暖，你怎么跑这来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乔婉随倔强的指着枯井说道：“他们欺负人，他们把一个小男孩扔井里了。”
那几个大孩子见宴会的主人来了，也不好再对乔婉随做什么，他们恶狠狠的指着枯井说道：“我们只不过是教训教训小三家孩子，这是辰熙哥交代过的，先关他一会，一会自然就放他出去了。”
罗岸没说什么，轻轻抚着乔婉随，说道：“没事，闹着玩的，我们先出去吧，前面上了好多点心可好吃了。”
“可……”乔婉随一边回头看着枯井，一边被罗岸推着离开了后院。
一直到天蒙蒙黑了都没有人去把辰牧野从枯井里弄出来。
乔婉随见乔如海在忙不能去打扰。
自己偷偷又跑去了后院，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把压在井口的大石挪开。
夜幕已经日渐星痕，天空出奇的又高又广。
辰牧野抬起头，透过井口看到了乔婉随的脸。
他满身污泥，冻得瑟瑟发抖，却在见到乔婉随的那一刹那感受到了消失已久的温暖。
乔婉随半个身子趴在井口，张开双臂，两只小手伸向了枯井内。
“来，拉住我，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