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人自然是黄博。
廖东知道,黄博这是入戏了,哭也是为了崔阳而哭。
崔阳委屈啊。
站在他的视角,他一个老实人,只是帮了一下自己的学生,就遭到了无妄之灾。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包括他最好的朋友,换成是谁都得哭。
要是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兴许还会自杀。
崔阳当然不会自杀,他还有儿子呢,这是他仅存的希望。
廖东拦住了想要收工的工作人员和想要出去看看黄博的姜五和余楠,“让他自己哭会儿吧,哭过了,就好了。你们接着吃,不吃也浪费了。”
群演们自然高兴,为了拍戏,今天做的都是硬菜,还有酒,免费吃大餐,谁能不乐意?
姜五和余楠也知道黄博入戏了。
这种状态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不是每个演员演戏的时候都能入戏,他们有些羡慕。
廖东也不好说什么,他自己还掌握不了入戏的诀窍呢,就别教其他人了。
一直吃到半夜,众人才散场,而黄博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独自离开了,廖东一招手,一边的王伟走了过来,附耳说道,“博哥自己回去了,我已经找人给他送过饭了。”
廖东点点头,“找人盯着点,别出事儿了。”
黄博毕竟是他找来的,要是真出了事儿,他没法交代。
为了缓解黄博的情绪,廖东特意调整了拍摄计划。反正黄博也只剩下一场重头戏,放在结尾拍就行。
而其他戏份,只要按部就班地拍,用不了一个星期,就能杀青。
结果让廖东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黄博敲开了他的房门。
黄博一进屋就单刀直入,“导演,明天把我最后一场戏拍了吧。”
廖东还有些犹豫,黄博接口道,“我能分清戏里戏外,我现在感觉很好,我怕再拖下去,感觉没了。”
廖东只好同意……
黄博没有等来姜五的道歉,也没有等来他的澄清,他依旧是大家眼中那个猥亵学生的老师。
可是黄博不在乎了,因为他的儿子相信他。
黄博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出现在了儿子的成人礼上,奇怪的是,这一次,小镇里的居民没有像之前一样排挤他,而是向他露出了笑脸。
黄博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终于笑了出来,面带笑容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了一个大人。
不,还差最后一项,他要带儿子去狩猎一只野兔,那才算一个完整的成人礼。
廖东选择的拍摄时间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林照在小溪上,显得特别的美,而这时恰好有一群傻狍子奔过,杜杰完美地捕捉到了这个镜头。
一只野兔也突然出现在了镜头里,这是工作人员提前放出来的。
黄博突然一抬手,他和儿子瞬间蹲了下来,黄博一边给弩上弦,一边低声说道,“狩猎的时候切忌心浮气躁,慢慢地向猎物靠近,瞄准,然后轻轻扣下扳机,一定要果断,这样才不会让你的猎物逃脱。”
“老爸给你打个样。”
说罢,黄博半蹲着向野兔缓缓前进,野兔就像是完全不知情一样,还在品尝着刚刚长出来嫩绿的草芽。
黄博屏住呼吸,把眼睛贴在了准星上,手指缓缓地靠近扳机,就在他准备一击毙命的时候,嗖的一声,一支弩箭呼啸着朝他飞来,一头扎在了黄博身前的树上,距离他的头只有不到二十公分。
“卧槽!”廖东一下就从导演椅上跳了起来,跑过去一脚踹翻了演黄博儿子的那个群演,大声吼道,“谁特么让你射箭的,你有病是不是?”
廖东还觉得不解气,准备抬脚去踹,却被黄博和大刘拉住了。
黄博气喘吁吁地喊道,“是我,是我让他射的,他是镇上最好的猎手之一,他有把握。”
廖东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黄博,“为什么?”
“真实,这样更真实!”
廖东完全理解不了黄博的脑回路,拍戏不要命了?
什么叫有把握?刀剑无眼,谁能保证指哪打哪?
这个镜头廖东本来是准备分解开以后,借位拍的,就是先拍黄博自己躲避的慌乱身影,然后再利用错位的原理,从旁边射一箭过去。
没想到黄博直接和群演串通,来了个一镜到底。
别的不说,效果确实很好,黄博的反应也很真实,但是太特么危险了,这要是万一射到了黄博,不死也要残疾。
换成廖东,他是万万不会选择一镜到底的,黄博还是没从戏里走出来……
搞清楚了原委,廖东也不矫情,走过去拉起了被自己踹翻的群演,“对不起,我为自己踹了你道歉,今天给你双倍工资。但是,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我是导演,我才是剧组的老大,你不能私自行动。”
群演已经吓傻了,他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特别好说话的廖东,发起火来这么暴躁,刚才廖东的样子,就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我……谢谢……不,对不起……”
廖东挥了挥手,群演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拍摄了,不过反正最后一个镜头是大逆光,根本看不清是谁在扣动扳机。
这也是廖东刻意安排的,开放式结局,让观众自己去猜——是黄博的儿子觉得有这么一个父亲羞耻?还是小镇上的居民不想有这样一个邻居?
怎么都能说得通。
收工之后,廖东还有些心有余悸,他找上黄博,“博哥,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和黄三石交代?怎么和嫂子交代?怎么和观众交代?你要是这样的话,以后我可不敢找你拍戏了。”
“别啊。”黄博急了,他听廖东的话头,这小子似乎还有一个剧本,“你有什么好本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廖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这样我还怎么给你看?”
黄博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我对灯……我对太阳发誓,以后剧组里我肯定什么都跟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不行,我得拍下来。”
廖东叫过杜杰,让他架起摄影机,然后一挥手,“来吧,博哥,再来一遍。”
黄博无奈了,只好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竖起三根手指,“我黄博今天在这里发誓,以后和廖东导演合作,什么都听他的,绝对不擅自行动。”
廖东问杜杰,“录下来了吗?”
杜杰点头,廖东笑了,“回头发我一份。”
然后廖东才转向黄博,“我确实还有一个本子,也是男主角,回头我把剧本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