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的镜头不多,但是非常琐碎。
廖东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拼凑出一个临时家庭,也拼凑出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纠葛。
就像临时家庭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一样,他们一开始并不信任对方,到慢慢接受,并把对方当成家人,廖东都是用碎片化的镜头来呈现的。
然后廖东把这些代表家庭升温的镜头,安插到了那场经典的一家六口在家里听烟花的戏份之中,非常应景。
放烟花是提前报备过的,廖东准备实拍,还特意请了一个安保公司维持秩序,为了保证收音效果,廖东还出面和围观的群众打了个招呼,希望他们一会看烟花的时候能小点声,不要影响拍摄。
好在大多数观众还是讲理的,他们只是围着廖东要了一个多小时签名跟合影而已……
笑了一个多小时,廖东感觉腮帮子都不属于自己了,好在他现在是导演,不用下场演戏,不然他肯定做不出来几个正确的表情。
其他演员就不一样了,他们为了这场戏准备了好久。
尤其是张松文,他专门去学习了几个简单的魔术,变给张艺汉和王胜迪看。
郝雷、李明起和春霞则是在唠家常。这很平常,但是她们的聊天内容却并不平常。
郝雷提到了自己的前夫,而春霞和两人聊起了自己的客人,就是彭玉昌演的四号先生。
他们越来越像一家人,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出来。
张艺汉突然把张松文叫到一边,他想和自己的“父亲”讨论一下是否应该继续让百合参与盗窃。
张艺汉觉醒了,他开始塑造自己的三观,他觉得偷东西不对,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这代表着祥太要和这个临时家庭割裂了,也是雪崩的开始。
可是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烟花表演开始了。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还是引来了一片惊呼声,不过还在廖东的接受范围之内,并不会影响到正常收音。
此时一家人也被烟花的声音惊动,纷纷跑到小窗户之前,想要看看久违的烟花。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的房子太小了,也太破了,位置还不好,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无奈之下,六个人只能走到了院子门口,可惜,对面高耸的楼房阻隔了他们的视线,一家人只好坐在了院子里,侧耳聆听烟花的声音,并在脑海中想象烟花炸开时美丽的画面。
杜杰正在摇臂上,俯拍并不算大的小院子。
在树枝、房檐和纷纷掉落的树叶中,六个人的表情各异,但是大家都抬头看向天空,并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
他们看不见烟花,他们同时也是一群被遗忘的人。所以这个难得的温馨时刻,才显得更加珍贵……
廖东抬起手,拍了一下五佰的大腿,这个画面太特么漂亮了,营造了半天的气氛,廖东就为了追求这一个镜头。
他觉得这个镜头可以和原版媲美,甚至更好一些……
温馨过后,就是雪崩了。
一个导演,是不允许有任何慈悲心肠的,必须把所有角色都揉碎了才算成功,反正不能让观众高兴到底。
当然,这里指的是文艺片导演,商业片这么拍就是找死。
李明起带着春霞一起去自动取款机取钱,这是她每个月的固定流程,一开始都是她一个人去的,可是最近几次,她刻意带上了春霞。
这不是李明起的养老金,养老金她都交给了郝雷,这是两人的约定。这笔钱是李明起从她的便宜儿子那里诈来的,每个月一千五百块,她已经领了一年半,加上她之前的积蓄,足足三万块。
在自动取款机前,李明起磨蹭了半天都没有按密码,春霞疑惑道,“奶奶,你怎么了?”
李明起叹了口气,“老了,不中用了,密码一时想不起来了。”
春霞问道,“你就不能找张纸记下来吗?”
“那可不行。”李明起立刻反驳,“信代那个家伙可是精明得很呢。你别着急,我再想想。”
“不用想了。你每次都要念叨一遍,我都记住了。”
春霞上前一步,按下了取款密码,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我要提醒你,平时可不能边取钱边念密码,你知道现在坏人有多少吗?他们会把你的钱都抢走的。”
李明起连连称是,咳嗽几声,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当然是故意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可能命不久矣,为了给自己的“孙女”留点东西,她故意带着春霞来取钱,故意大声念出密码,目的就是让春霞可以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人都在熟睡,只有张艺汉和王胜迪起床了,因为王胜迪开始换牙了。
张艺汉艰难地爬到椅子上,把王胜迪的牙齿扔到了屋顶上,这才满意地跳了下来,“奶奶说,下面的牙齿掉了,就要扔到房顶上,这样以后长出来的新牙才不会歪。放心吧,奶奶说话很灵的。”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传来了春霞的哭声,“醒醒,醒醒啊,求你了……”
春霞的哭声惊醒了郝雷和张松文,张松文揉着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李明起,立刻慌了,“糟了!”
他本能地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但是被郝雷一把拍了下去。
“把手机给我!”
郝雷抢过手机,一把推开春夏,“让开!”
春霞双眼通红地看着郝雷,希望这个看起来什么都能解决的家伙能创造奇迹。
郝雷能创造什么奇迹?
她小心地把手指放到李明起的鼻子前面,然后推开了张松文想要抢夺手机的手,摇了摇头。
张松文终于生气了,这是他在电影中第一次和郝雷吵架,“你干什么?我要叫救护车。”
郝雷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她已经死了!”
春霞嚎啕大哭,郝雷立刻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喝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春夏捂着自己的嘴,低声呜咽。
郝雷起身推了张松文一把,“她已经死了,但是我们不能叫救护车!”
张松文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了郝雷为什么会这么做,如果叫了救护车,他们就无法继续领李明起的养老金了……
郝雷的眼中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靠在桌子上,轻声安慰大家,“别难过了,我们也会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