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天下第十一的朴实武夫,从赵衡那里接了王明阳眼珠的盒子,便欣然同意前来刺杀徐凤年,不为别的,只因为王明阳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他是个粗人,不知道什么家国天下,只是想让兄长的眼睛入土为安,他有什么错?
靖安王妃的奢华车厢内,令人心静的清香从檀香小炉之中袅袅而出,裴南苇跪坐在檀香小炉旁,诱人的丰腴体态展露无遗,红袖添香,可惜没有一个男子可以看到这般美景。
只有两名甜美可爱的婢女在车厢内伺候,不时偷瞄一眼王妃的绰约身姿,都令同为女子的她们暗吞口水,满心羡慕。
让满车厢都充盈着令人安宁的香味后,裴南苇才蹙着好看的蛾眉,将临走时靖安王交给她的信封拆开。
今天本不是约定好的赏景日子,但他还是让她出城了,她也便来了,就像那满湖的芦苇,不知何时起风,它们便也只能何时伶仃飘荡。
芊芊玉指抽出信封中的锦帛,这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书写材料,但靖安王却愿意花大代价弄来,似乎用了这种纸,他写下的东西,便跟圣旨同等分量了。
靖安王的心思最是难猜,他刚愎自用,做事疑神疑鬼,举棋不定,多谋而少断,这样的人注定难以登上那个位置,在他给裴南苇密信时,眼中就浮现过一丝挣扎,但他最终还是将密信丢给裴南苇,将大门关上,把自己困在那座黝黑檀木雕刻的地藏王菩萨的阴影里。
临别靖安王最后一句话,是有些像对二人假意夫妻生活的告别。
“夫妻缘分一场,本王已经替你在佛前祈福千万句,本王问心无愧。”
靖安王站在佛龛的阴影下,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也是为了斩断那些可望而不可得的念想,加速盘动手里的佛珠。
当时裴南苇的心就凉了一截,靖安王一般不会说这么绝的话,他就像是一条毒蛇,很爱惜自己的毒液,不会随意将毒液注射出来,但今天他却这般做了。
事情太过于反常,裴南苇不由得提起了心脏,屏气凝神看向手中的密信,靖南王让她到芦苇荡才拆开,这一次她却不想那样听话。
“你们先下去吧,别让人来打扰我。”裴南苇突然将信放回檀木盒子中,对两位目光纯真的侍女笑道。
这两位侍女虽然是她在街边捡来的,但十年前她也捡到过这么一对可爱目光天真的小姑娘,那两个小姑娘第二年就用藏在腋下的匕首,划破了她的衣裳。
在靖安王府想要刺杀她是很不容易的,死活都很困难。
那对姐妹花死的时候,目光狰狞,倔强地仰着头颅,满脸血污的脸上再无半点天真,算是结结实实给裴南苇上了一课,让她越加如履薄冰地活着。
“遵命。”两个可人的小姑娘,收回天真的娇憨眼神,躬身一礼后,乖巧地下了马车。
下马车之后,她们便来到马车后,在裴南苇看不到的角度,将一只训练十年的小白鸟放飞出去,小白鸟浮云而上,很快飞到襄樊城内最高大宏伟的王府之中,落入靖安王手里。
靖安王按住佛珠,从小白鸟的脚上取下来小拇指长的短信,而后将等着喂食的可爱小白鸟捏断喉咙,丢到杨柳树下的池塘之中,又闭上眼睛,满脸慈悲地念诵起佛经来。
裴南苇等到寂静无人,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音,才再度打开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取出其中的密信,忐忑的心情在看到密信上的四个大字时,额头上瞬间滑落两颗冷汗。
这御用的锦帛上只写了四个细长的大字,像是悬在她心尖上的利剑:送侄千里。
“他终于对我失去了耐心,想要将我埋葬在这芦苇荡里,或许正如他对那个位置的欲望,得不到便想毁掉,让这个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天下,因为北凉王世子的死而再度分崩离析?”
裴南苇面色煞白,跟窗外芦苇荡上的白絮同色,下意识看向了昨天下午徐凤年差人送过来的“满意”念珠,眼神中浮现一抹凄苦。
她总是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如今更是要连带着祸害到别人的性命了。
她是极喜欢这串“满意”念珠的,但就是因为过于喜欢,就不敢表现出来,以前她喂的鸟,养的花,就是因为她的喜欢而被铲除得干干净净,死无全尸,只有到了四下无人之际,才可以对这串念珠露出一点点的笑意。
“你……可千万不要来啊。”裴南苇将“满意”念珠捧在手心,小声呢喃,似乎从这串念珠上看到了一张不羁却阳光的笑脸,此生唯有那个笑脸让她心跳漏掉半拍。
天波开镜牌匾下的年轻人,张目眺望着远方,期待看到徐凤年的马车过来,若不是为了争这天下,他本想跟徐凤年搞好关系,让他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小舅子,正如想让徐凤年的二姐成为天下第一幸福的小媳妇一样。
可惜他生下来便一无所有,唯有争这个字还勉强属于他,注定了没办法跟徐骁的儿子成为挚友。
正如那个被称为人猫的阴毒老太监,教给他的安生立命之法一样:“你想要的,就该自己去争,哪怕万劫不复,也要为自己闯出一线生机。”
若没有那个阴险的老太监,他就活不到今日,所以他认为老太监不会骗他,便一直依靠着这个信条活到现在。
若是天下不乱,他拿什么去争?若是北凉不乱,天下又怎么会乱?所以徐凤年必须死,最好是死在这儿,死在靖安王的地盘上。
“大舅子你快点来吧,姐夫为了给你凑这一桌好菜,可下了大功夫呢,不仅给你找了风水宝地,而且还为你贴心找了个殉葬的胭脂榜美女,你下去之后,可得保佑你二姐平平安安,跟我白头偕老哦。”踩在伏将红甲上的男子莞尔一笑,眼神更加变得期待起来。
自西南而来的青衫剑客,肩上扛着比上次还要粗的竹竿,不时地用手圈住竹竿试了试它的圈口大小,是不是真比上一次的那根更大。
几次目测都觉得比上次那根更大后,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冲身后笑道:“这根竹子比上次的更大,想来徐凤年若要折断,应该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