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好春弄后,徐凤年找个借口说要去再买点东西,让春弄先回去,便向城外而去。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座繁华的小城笼罩在烟雨之中,在全城人敬畏的目光里,三十骑气势非凡的骑兵纵马疾驰出了城。
一马当先,骑着一匹淡金色汗血宝马的那位,正是这留下城的城牧大人,也是在边境沙场上杀人如麻,血腥累累的冲摄将军陶潜稚!
徐凤年不紧不慢的跟在这三十骑后面,走到泥泞的小路上后,漫天的雨水越下越大,最终汇聚成了瓢泼大雨,但这等汹涌而下的大雨,却自动在徐凤年周围避让开,这等奇景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不然定能惊掉许多人下巴。
一边走,他脸上的五官轮廓就缓缓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圣心诀》的神奇,几乎无所不能,变换成为另外一个人的骨相,即便是朝夕相处的人也难以很快认出。
站在大雨滂沱的泥泞小道,徐凤年看着前面不远处山坡上,那三十骑整齐划一的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这些人围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前停下,人人神色肃穆庄严,仿佛朝圣一般,往日里的各种面具都在此刻褪下,唯有这满脸的追忆缅怀表情没法作假。
在边军中闯下不小名声的陶潜稚站在坟头前,神色复杂无比,这里面躺着的,是一位胆小怕死,却又在最后关头,以自己性命替他陶潜稚挡下致命一刀的老伍长。
这位伍长虽然官职不高,但他手下存活下来的四位小卒,如今却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陶潜稚虽然是五品的城牧,但也算不得什么,还有一位更厉害的家伙叫做董卓,如今已是少壮派将军中的领头人物,就连女帝都对董卓另眼相看,委以重任。
陶潜稚蹲在坟前,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好酒和纸钱,先用火折子将纸钱点燃,然后便砸碎了酒瓶子,将满满一壶好酒都倒在了这些纸钱上面,高高扬起的火光,映照着陶潜稚铁血面庞,看起来有些恍惚。
陶潜稚看着眼前的熊熊火焰,小声呢喃道:“师傅,我来看你来了,虽然你不让我们叫你师傅,但我们能够苟活到今日,全是依靠你传授的逃命技巧,董卓因为你赠送的两颗首级军功,才能有如今的风光无限,我陶潜稚若是没有你舍命相救,也不会有今天的舒服日子,我陶潜稚欠你一条命,今生都没法偿还了,你说你连个家人都没有,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份恩情带到下辈子去么?”
“师傅,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陶潜稚,一定还你这条命!”陶潜稚重重地跪下,在面前跪出一个大坑,眼中隐隐闪烁着一丝泪光,但转瞬便隐去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那个挨了致命一刀后,哭得稀里哗啦的老伍长最后告诉他陶潜稚的道理。
至于老伍长为何会哭得那么伤心,只是到了伤心处。
陶潜稚磕完三个响头之后,伸手一招,便有亲卫将三个盒子摆在荒坟面前,陶潜稚随手打开,里面竟然是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陶潜稚平静的对着荒坟自言自语道:“我不敢忘记跟北凉军的仇恨,所以每次来看您,都一定要带来北凉军的人头祭奠,这几颗人头是前不久刚刚砍下来的,他们在死前也像您一样喊疼,跪下来磕头求饶,我想这样应该能够让您的在天之灵好受一点,等将来战胜了北凉,我会亲自将徐骁的脑袋提着来,祭奠您!”
本是一片悲壮的气氛,人头,大雨,孤坟,却突然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喂喂喂,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自己是谁,还要杀北凉王,你连陈芝豹都玩不过!你若是能打得过陈芝豹,也不用被发配到这里来当什么狗屁城牧了。”
听到这声戏谑的嘲讽,陶潜稚顿时神色阴沉,周围的三十位精锐骑兵也如临大敌,虎视眈眈的戒备着那位陌生的武夫。
他们这么多人,有许多都是游隼出身,却丝毫没有发现此人是何走到身边,心底都不禁冒出阵阵寒意,若此人刚才发动偷袭,现在一定已经有人丧命了。
但此人却并未偷袭,只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那就是此人根本不屑于偷袭,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不畏惧那么多骑兵的联手!
“阁下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慕容章台派你来的么!”陶潜稚怒目圆睁,一边厉声质问不远处的神秘人,一边对其余骑兵打了几个神秘的手势。
这些手势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够看得明白,但看懂了陶潜稚手势的这三十位精锐骑兵,却目瞪口呆,满脸骇然。
将军竟然要他们赶紧分散逃跑,回留下城去搬救兵!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事情已经到了如此艰难的境地,才会让久经沙场的陶潜稚选择不战而逃?
这些骑兵脸上都挂着不甘心的表情,不停用手势询问陶潜稚为什么,陶潜稚只得用手势严厉的命令他们赶紧走。
军令大于天,在陶潜稚的再三命令下,他们只得咬着牙翻身上马,四散奔逃而去,想要尽快去留下城搬来救兵,救出陶潜稚。
可惜却已经晚了,陆地神仙尚且可以以一当千,更别说徐凤年这种玉璞境的恐怖神人。
也不见徐凤年如何动作,他不过是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神秘莫测的淡笑,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漫天的雨滴便凝聚成万千支水箭,向那些策马奔腾的骑兵激射而去。
这么密集的箭雨,足以将千年大树轰倒,让一座城墙倒塌,那些肉体凡胎的骑兵,即便都是快要触摸到二品的高手,却也没有丝毫抵挡之力,他们刚刚抬起北莽刀,就被箭雨穿成刺猬,血水混合着雨水,染红了这附近千米的土地。
看到这一幕的陶潜稚瞬间手脚冰凉,脊背发寒,雨水带来的寒意都远远没有徐凤年带给他的冰冷更加刺骨。
他果然没有猜错,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绝对是位一品宗师!
就在看到徐凤年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看出了徐凤年的不同寻常,只因徐凤年站在大雨之中,不仅身上半点水迹没有,而且脚下的鞋子上还不沾染半点泥巴,除非是会飞,不然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泥泞的小路上不踩到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