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风脚步一顿,迟疑了片刻,转身看向廊下的谢凤嫣。
“九丫头,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谢凤嫣手里端着一碗人参鸡汤,目光追着顾妙音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收回。
她略微羞涩地笑了笑,“我给阿毓熬了鸡汤,原想亲自给他送来,不巧竟碰上顾寮主来寻人。”
徐清风点了点头,方才他一察觉到了矮墙下还有女子的呼吸声,就猜到了是谢凤嫣。
想来定然是九丫头看见顾妙音在才躲了起来。
一想到堂堂主家娘子竟因为一个分寮寮主到来退避三舍,徐清风看向谢凤嫣的眼里不免多了几分心疼。
“难为你有心了,公子今日要赴仙山之约,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九丫头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待公子回来徐爷爷定会转达。”
“你瞧你,眼睛都熬肿了,赶紧回屋歇歇吧。”
谢凤嫣摇摇头,“我不累,这几日我细细想了很多,我一直在悔恨那日不该莽撞失言,阿毓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徐清风闻言,更是欣慰,“你能这么想,老郡公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谢凤嫣浅笑,目光温顺,“徐爷爷,阿毓与仙山之约我也有所耳闻,他当真要为顾寮主译经三千册吗?”
徐清风正色道,“公子秉性如兰,不管怎么样,那顾寮主的确于公子有救命之恩,公子要偿恩情也在情理之中。”
谢凤嫣微垂臻首,“徐爷爷说得是。听闻仙山的黄金书屋藏书天下,比之谢家书廊有过之而无不及。徐爷爷,我……我也想去仙山看看,我想看看阿毓如何译经?”
眼见徐清风目光略有踌躇,谢凤嫣连忙解释,“我与阿毓是这世间血脉最亲之人,我也想像墨荀墨舟那样守在他身边,徐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帮帮我吗?”说着,她眸光楚楚好不可怜看向徐清风。
“这……”徐清风略有些犹豫。
当日他与顾妙音比试败北,谢凤嫣便被顾妙音逐出了仙山。此次仙山之约约的是公子,并未算上谢凤嫣,若这会子他们又上赶子去人家家门,徐清风只觉有些拉不下脸。
谢凤嫣眼色黯几分,“阿嫣知道了。”她勉强笑了笑,“我这就回房,不叫徐爷爷为难。”说罢,便拎着食盒转身往内院走去。
徐清风轻声叹息了一声,“九丫头。”
谢凤嫣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徐清风拍了拍身后的剑盒,“罢了!有公子在有徐爷爷在自不能让你受委屈,你收拾收拾,咱们一起去仙山看公子译经。”
谢凤嫣低头,捻袖擦了擦眼角。
徐清风见状,走进廊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了,谢家儿女便是碾落成泥也不可没了风骨。困境只是一时的,我们要相信公子。”
谢凤嫣垂眸,“我知道了。”
*
另一边,谢灵毓坐上仙山弟子抬的八抬大轿一路敲锣打鼓去往仙山。
顾妙音走在最前头,手里逍遥自在甩着骨鞭,时不时还不怀好意看着轿辇上的谢灵毓。
这一路多阡陌,不少驻足的境民听见锣鼓声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农活,一脸惊叹看向轿辇里的少年郎君。
境中多少少年?风采各异,但如谢灵毓这样的一株遗世圣兰他们平生未见。
常听人说前晋古圣人礼约端庄气韵风流,举手投足间尽如渊渟岳峙,沂水春风。
古圣不可寻,但若还存世必定就是眼前轿上的少年这般风姿了吧?
丰神俊朗,堪比人间春色的琉璃瞳多情又矜贵,让人生欲又生畏。
秀不可述,贵不可言。
原以为这般被人瞻观谢灵毓定然坐立难安,不想他完全目中无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睥睨。
顾妙音瞧在眼里极为不屑,她懂他此刻眼中的睥睨。
我见众生皆蝼蚁。
这时,空中忽然飞来一个甜瓜砸向轿辇,墨舟眼明手快,手起刀落,甜瓜还在空中便一分为二轻轻落在谢灵毓脚下。
“何人?竟敢暗算公子?”
墨舟剑意一直,吓得不远处扔瓜的小娘子脚一软跌落泥间。
“啧。”顾妙音白眼,一鞭甩开墨舟的剑,走到谢灵毓轿前,捡起半边甜瓜往身上擦了擦,‘卡擦’一口咬了下去。
谢灵毓眉眼沉然。
顾妙音一边吃一边解释道,“小郡公学富五车,掷果盈车没听过?”
谢灵毓神色淡漠,伸腿,将剩下的半边甜瓜踢下轿。
“……”狗东西。
顾妙音加快速度大口咬着甜瓜,香甜的汁水爆浆,从她唇边渐出不偏不倚落在了谢灵毓搭在膝盖的手背上。
他不动声色皱了皱眉,指尖不适微微蜷缩。
顾妙音不察,咽下最后一口,手里揪着瓜藤唏嘘道,“世人糊涂啊~只恋美人脸不识毒蛇心,可惜了~”说罢,她摊手一扔,将手里的瓜瓢丢在谢灵毓脚下,转身往前走。
谢灵毓低头看了看手背那极小的一点水珠,只觉整个鼻尖缠满了香甜的气息。
有顾妙音带头,阡陌乡间的境民纷纷开向谢灵毓抛掷蔬果。
大葱、卷心菜、南瓜、甜瓜各种瓜,最离谱的还有比三岁孩童还高的冬瓜。
墨荀和墨舟生怕谢灵毓被这些蔬菜水果砸中,一人护一边一路切切切。
境民们见还有武术观演,热情高涨,越丢越起劲。
好不容易到了仙山脚下,这一切才消停下来。
进山之路陡峭,轿辇上不去。
顾妙音回头看向谢灵毓,“小郡公,要自己爬山哦~”
谢灵毓起身,扶着轿辇踩着墨荀递上的梯子慢慢落脚,他俩剑术不错,那么密集的攻击硬是没让一个瓜碰着谢灵毓。
顾妙音淡淡看了一眼轿辇上唯一一个独瓢,笑着道,“您慢慢走,我先上去了,我还得去瞧瞧书庐布置妥当没有?”
说罢,不待谢灵毓回答,转身点足飞起,身子一闪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墨舟眼中立马闪过一抹惊艳,“顾寮主这一身轻功可谓出神入化,这天下只怕没有什么能困住她的了。”
谢灵毓眸光微黯,指尖微勾,他将右手藏于袖口,不适地擦了擦手背。
明明那滴果浆早就消散了,为何鼻尖还有那抹香气?
……